净空被收押后,数日盘旋于头顶的阴云到此就散了。等该离开的人也尽数离开,张直跟在吕守成身旁,心里仍存有疑虑。
吕守成怎会看不出来,年轻人嘛,还需要有引路人。
“想问什么就问吧,趁我还记得清楚。”
张直大喜,他想知道的不多,只有一点。
“大人,您早就发现净空不对了是不是?”
“算,”吕守成说完,又觉得不对,续上道,“也不算。”
此时天还黑着,吕守成摸着这几日累出的胡茬,思绪回到与刘福交心的那个夜晚。
刘福说完他的几十年,满脸是泪,有几分真心,吕守成看得出来,可他并未全信。因为他说的这些,与他来永济根本就是八竿子打不着。
“还没说完,大人先别急。”刘福老脸崎岖,泪水陷进皮肉里,蓄起水洼。他抹了泪,再开口时,老头子已平复了心绪。
他问:“大人,难道你就不曾怀疑过,那禅房里的人,究竟是谁?”
吕守成心里掀起无名的波澜,撑着桌板反问他:“你想说什么?”
都到了这个时候,还要与他打太极啊。
“大人不就是想知道我千里迢迢跑到永济,隐姓埋名二十年是为了什么吗?”
他很清楚,吕守成想要不露声色地破案,但他等了二十年,不想等了。燕商那边已经了结,他得尽快,拖着这位难得清醒的县令踏入他们所搅浑的池水里。
刘福眼里的泪干了,嗓子里的泪还存着,牵引着絮絮的泪水。说来也是可笑,他都不知道怎么撑过了二十年。
“女儿死了,孙女死了,一个人活着太苦,想跳进江里一死了之。可濒死之际,我看见自己走到了黄泉路上,却被人,哦,是被鬼拦了下来。”刘福握住吕守成的手,仿佛也要将他拉进他曾路过的地狱,“你猜,他是谁?”
“是一个老和尚,慈眉善目,像弥勒佛一样的老和尚,说我死期未到,让我往回走。我说我想去见我的孩子们。他说我的孩子已经踏入了轮回,叫我放下执念。”
“我说我回不去了。可他说他在这里游荡了很久,一株草,一粒沙都熟悉的很,他可以带我离开黄泉。”
他是一个没什么大本事的人,老老实实安分守己,守了女儿半辈子,却又不慎将她推入了深渊,害了孙女,害了她。白发人送走黑发人,他就知道了这是他造的孽,他要为自己赎罪的时候,遇见了心软的佛,为他指明了一条道。这条道并不好,但至少,能让他活下去,也能让她解脱。
这是他孤注一掷的绝望。
“分别之际,他问我能否去帮他见一见故人?他救了我一命,所以我想着过来试一试。”
吕守成被他用死力按着挣脱不开,在他荒谬的言语中,听懂了他藏在背后的深意:“你是说,现在的静莲是——”
“不错,”窗外略过黑影,消失在眼中,刘福学着燕商的话,同吕守成道,“那位老和尚告诉我,慈悲渡众生。他都成了无□□回的鬼,却还想着渡人。大人觉得,他想渡谁?”
吕守成觉得自己在听天方夜谭:“福叔,你这些话在我听来,真的很像你胡诌出来糊弄我的。”
当然是燕商瞎编的。
刘福在心底大笑,他与老和尚从未有过交集,哪里来的千里托梦?这些都是燕商在上山之后,看透的当年往事罢了。
“可我觉得大人信了,大人应该也见过老和尚了吧。”
刘福就这样注视着吕守成,他在永济呆了二十年,柳大人在时,永济什么都没发生,但就在吕守成来了之后,净明还未归来,就出现了如此多的流言。
“这样大范围的人心波动,我都不信没有人在背后授意。”
“大人不必全然信我,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但此刻,我向您保证,我们是同一阵营的。此事了结,我们会离开永济,不会再来添麻烦。”
吕守成不得不承认,姜还是老的辣,他的确点出了关键。但他也不傻,刘福并未全盘托出,他在故意地告诉他,这是一场相互利用的计划,信任与否,并没有那么重要。
罢了,人人皆有秘密,点到即止即可。
“我在永州任职的时候,曾到永济拜访过静莲住持,得了一串他开过光的菩提。到永济之后,我想着,虽不能亲眼再见一见,去宝殿叩拜也是可以的。”
“可是,当我抵达佛寺的时候,菩提断了。”吕守成略微停顿,怆然道,“那晚,我就梦见了住持。”
“只是梦得匆忙,堪堪认出他的模样,便再无所踪。”之后,他也再未能梦见。
刘福没什么意外,听燕商的说法,那珠串是老和尚没被毁掉的贴身之物,自然能吸引一部分的意识,但也仅仅是一部分,他根本离开不了普济山。
“大人为何没有捡起菩提珠呢?”
吕守成被这话问得愣神:“你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