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天文站在堂前,目送着。
身后的龙城县祭酒孙忠,探过头来问:“路师兄在看什么呢?”
“你看那妇人,像不像三山师兄弟的形容?”
睢陵县祭酒徐季凡也走过来看。人已经拐过弯不见了。便问:“方才那妇人怎么了?”
孙忠说:“路师兄觉得那妇人像三山师兄弟遇见的人。”
“喔。他们说遇见一个鲜卑妇人,装束和面貌都很一般,唯独脸白得像鬼。”徐季凡摸摸黄须,“但是国人本就肤白,又没讲出其他特点,这形容随便路上一抓都是一大把。好比我们城里有个妇人,壮健异常,放贷射利,讨债的时候心狠手辣,轻则碎臂断骨,重则毁梁拆屋,人称‘虎妇’。我很久以前见过一次,也是个极寻常的妇人,现在都记不清模样了。”
孙忠点头:“师兄弟说得模糊,本来就难寻。而且若要参加丹宴,必是师君认可授意,不可能与我们为敌。我也觉得不会这么凑巧。”
徐季凡再附和:“山中本多老物精怪,谁知道他们遇见的是什么呢?”
路天文也觉得自己想多了,没再纠结,转身走进堂屋。后面的人纷纷跟进去。
刘峻站在床前,见人进来,拱手作揖:“路师兄安好,其他诸位师兄安好。”
众人一阵回礼问候。
刘峻问:“今日如何来得这样迟?”
路天文说:“前日三山出了意外,多名师弟被创。所以来到彭城之后,又去一趟三山。”
刘峻失色:“何人这样大胆?”
“听说是一个鲜卑妇人,衣着俭素,面容枯槁。不知何许人也,亦不详其姓字。”
刘峻是士族,路天文和他说话特别咬文嚼字。
刘峻眉头紧皱:“那么蛇仙一事走漏风声了吗?”
“目前没有迹象。不过应该无碍,毕竟对方只是一个人,人孤势单,又是妇人,妇人长舌夸言,亦难以取信于人。尤其上至郡守、县长,下至县尉、武吏,都是我们的人。如果对方真敢暴露一二,随便寻个由头,论刑处置也就完了。”
刘峻松下一口气,笑说:“路师兄办事牢靠,安如泰山。不愧是水仙的头号大弟子。”
二人互相赞许谦让一番。刘峻看了看竹笥:“这是下次所用的良材吗?”
“正是。”路天文说。
刘峻上前俯身,掀起上面盖着的大红巾。一个女孩窝在里面,歪着头,正昏睡。梳着松散的螺髻,几缕发丝低垂,更衬得一张脸蛋小巧动人。五官齐整,虽说闭着眼睛,面色暗黄,也可以看出是个美人胚子。穿着对领轻黄上襦,白纱里衣,露出一截细细的颈子,纤纤可爱。
刘峻点评:“样貌是好,纤柔多娇。可惜黄瘦了点,面颊都有些凹陷。”
“滋养容易,仙骨难得。所以师君以童女合大药,首重相貌资质,圆脸杏眼,广额檀口,缺一不可。再精心调护,衣以绮罗锦绣,食以甘膳珍馐,使其心悦神怡。饵茯苓散,饮桃花酒,浴枸杞汤,使其生肌肉,好颜色,光泽不老。鸡鸣时叩齿三十六下,入睡前行气正坐,使其去病增寿。如此不过数月,无不康健肥白。师君常言,有生最灵,莫过乎人。人中至纯,莫过乎童女。故先求至灵至纯,再求至好。”
“路师兄所言极是,我也就是随口一说罢了。”
刘峻笑了笑,仔细盖好红巾,转而对孙忠说:“劳烦孙师兄先将童女送去别院,一路窝在这里头,筋骨要给窝坏了。”
路天文点头:“午时用的迷药,大概也快醒了。赶紧先送过去吧。”
孙忠连同徐季凡,一人捉着一边藤条把手,抬了长笥出来。
堂外霞色沉沉,像新妇的残妆,倦怠的红艳。
两个婢女手持高座带罩铜行灯,走过二人身边,进了堂屋。
徐季凡问:“这天色马上就要黑了,我们也去要盏灯吧。”
孙忠笑了:“师弟对此处不熟吧?”
“今日是第二次。前次只在大堂小堂和客室里待过,不曾去到别处地方。”
“难怪你不知道。今日丹宴,各处都有行灯人看守,不怕看不清路的。”
“原来如此。那就走吧。”
走过牛棚车屋,沿着墙是一行松树,另一边几株榆树花木,隔出一条石板小道,通往梦松堂后方的一座堂屋。黑沉沉的覆斗形的屋顶,翘着尖尖的细长的檐牙。四面开着长窗,洞达敞朗。里面灯烛辉煌,人来人往──婢女们正忙着晚宴的备办布置。
这座堂屋叫熊罴堂,比梦松堂小巧,因此称为小堂。也是刘家宴会所在。
再往下走,接着一行杞柳,围绕一座大池。
池上有石桥,连着东侧的一片园景。园中各式奇形怪状的石头,叠山掇峰,黄石崚嶒,昏暗中望去,峭削如山,也叫石园。石园中有座石峰垒得特别高,中间有大大小小的洞隙,绕过去是连绵的回廊和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