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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风蛊(2 / 4)

:“你抱歉什麽?”

难道是指他阻止她杀佛狸的事情?但是他在火边的时候完全不是在反省的样子。

小白不知道前面的话惠歌都没有听进去,因此她这一句话在他听来,是理解他的挣扎与难处,是一句体己的反问:你抱歉什麽?──你不需要抱歉。他很惊讶。胸口一阵温热,像照著冬日的阳光。脸还是热的。羞赧的热。

黑暗中,他笑了。浅浅地。

惠歌没看见。她正看著洞口那一边的井底。

井底是碧蓝色,像鸡鸣时夜色开始褪去的天空。她看得分明。一条麻绳垂下来,中间绑著一隻胖墩墩的大老鼠。头大,屁.股圆,短手短脚,还在空中手舞足蹈。

老鼠落地。嗅嗅左边。嗅嗅右边。拿鼻子当眼睛,拖曳身上的麻绳,往惠歌两人所在的山道中嗅闻过来。来到小白身边,又到惠歌脚边。嘴上长长的鬚颤动著。一阵吱吱吱的叫声,欢呼似的。

老鼠跑回井中,快速地绕著圈子。手舞足蹈地被吊上去了。

惠歌愣愣的。

井中又飞下一条麻绳。只是空的,没有老鼠。

她越过小白,挤到洞口,探出半颗头往上望。

井口是一个青森森的圆,圆中有个黑森森的人影。人影说:“我拉你们出来。”

声音不大,只是那人俯身对著井口说话,声音迴盪到底部,听得很清楚。

惠歌回头对小白说:“小花找到我们了。”惊喜的声音有点哑。

“先生来了?”小白少有的高音调。

毕竟是难以置信的事情。首先,老花要在城门关闭之后出城。一般只有军事上或政治上的紧急事件才能例外。出城之后还要找到地道中的他们。不可思议。

“没错啊,那是小花的声音。”

老花的声音厚实,有一点喑哑,像簸箕筛麦粒的沙沙声。

惠歌爬到井中,捡起麻绳在腰上绕两圈,以防万一也在蹀躞带上绕两圈。绑紧。朝上喊:“我绑好了,拉我!拉我!”

双手紧抓绳子,右脚在井壁上平衡重心,人慢慢升上去了。

她爬出井来,定睛一看,果然是老花。痛哭流涕地扑上去,抱住老花的腿,像水中抱一根浮木:“小花!你来了真好……呜……看到你真好……呜……”

老花解开惠歌腰上的麻绳,扔到井底,将小白也拉上来。问他们:“你们遇到野兽?”

“一隻佛狸,把我的脚咬得好惨。”

“原来是狼。”

“先生怎麽知道我们在这裡?”

“这个待会儿再慢慢说,我们先离开这裡。”

这口井的左边有四五间小屋。后方有一座方形高楼,上短下长,像女人的腰身。屋跟楼都静静的,方形的直櫺窗裡黑洞.洞的,像一隻打量不速之客的眼睛。

夜空上有几丝云影,拂著一轮白洁的明月。月光从枝枒间筛落,铺了一地淡淡的银辉。

老花背著惠歌,小白跟在他身后。穿过坍塌的夯土牆,在山林间穿行。

老花走在夜晚的山裡,像白日的田裡。枝蔓不碍事,黑暗也不碍事。

下山。回到田边的草庐。

田边的草庐在收穫时节才住人,平时只作短暂休憩,存放农具杂物。因此草庐裡总有一种尘封已久的味道,令人气闷。

老花让门敞著,放进晚风。把惠歌放到板榻上。

板榻靠门的这一侧有张短竹案。老花走过去拿起一件物事,走到门外,门外亮起火光。老花走进来,一圈杏黄色的光芒烘满整间草庐。没有实际热度,看著也温暖。

惠歌看清老花手裡是一根假蜡烛。假蜡烛是将香蒲的蒲台和松木屑用麻布条裹起,裡面灌脂膏和蜜蜡,搓均匀,充作蜡烛使用。烧得久,比蜡烛经济。蜡烛一根要八百钱,简直在烧钱。缺点是火光不稳定,容易熄灭,而且有烧柴似的迸裂声。

惠歌想,小花是怎麽生火的呢?如果用火石,会有敲石声。用木头,会有刮木声。老花出去进来不过眨几下眼睛的时间,火光就出现了。无声无息的。难道老花走出去的原因,是不想让他们看见他生火的方式吗?

她昏昏地想著。火光无比舒心,把这些念头也融化了。没问出口。

短竹案上一支土色的烛台。底部的陶像捏得含糊,乍看像一个跪著的人,再看像一个怀抱幼童的女子。老花将假蜡烛插进烛台,然后蹲到惠歌脚边,看她脚上的伤。

惠歌不敢看。看看左边。角落裡放著挞。挞是用枝条缚成的农具,形似扫帚,上面压著一块大石头。春天的土气寒冷,种子要种得深,否则容易冻死,挞就是用来将种子覆土压深。

再看看右边。两个瓮一样的穀箪──收穫时节用来存放穀物的器具,偶尔用来收藏种子。其馀全是农具:钁、锹、耨、杴、耒耜等等。一间简素的几乎没有色彩的草庐,和老花这个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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