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对自己的病有太多美好的期待。生病没那么浪漫,大多数疯子不快乐,你也不太会假装。”
薛铮道:“我假装。你去和我妈,battle。”
“我又不是没见过你骗人的路数,”何卓韬淡淡道,“你骗郭老师很在行,但你骗不了你自己。你心里清楚得很。”
“最后一句。”
见她打了一个呵欠,何卓韬道,“总结陈词。你现在意识清醒,有自知力,我会和你这样讲话,你真的疯了,就什么都由不得你了。你选择做精神病,不等于你选择了江宇泽。”
薛铮不说话,缓缓眨了几下眼睛,好像下一秒就要闭上了。
这一场辩论,何卓韬做了充足的准备,占了刚从安定里醒过来的薛铮不少便宜。
也是她错了,她从来都不对。她颁布自己的真理,却妄想着说服绝不会相信的人。她静悄悄的,说不定不会有什么事……不,何卓韬想,她静悄悄的,事情就大了。
“我怎么选……江?”
“你已经选过江宇泽了。”何卓韬告诉她,“你选他做你的男朋友。”
恍然间,薛铮回想起那棵时不时落下淡粉花瓣的樱花树。
他们是一样样的人,有点疯狂,有点正常的人;他们糊弄过很多人,却在彼此之间,第二次见面就选择坦诚;他们表白和答应表白的话很对称,他们天造地设;他们刚表白就接吻。
花瓣砸上江宇泽的鼻梁,滑下来,“我不知道这会把咱们带往何处。”他道。
花瓣碰到薛铮的脸,还没来得及掉下,被风一吹,吹向两人的嘴边。
薛铮尝到了小小薄片淡淡的苦味,江宇泽大概也尝到了。她把那苦味咽下去。
“我准备好了。”
她准备好选择江宇泽。准备好和他一起快乐,和他一起痛苦,尊重他的人生道路,也面对他的所有选择。江宇泽在那个有凉风的下午骑车经过白果大道,前方呼啸而来一辆保时捷轿车。他原本什么事也不会有,他选择喊了一声桑柘。
“我真的,想他留下。”
昨天的情绪还没缓过来,薛铮抽了一下,又要流泪,眼泪却没流出来。
何卓韬道:“他提出要走的,对不对?我昨天听到了。”
薛铮点头。
“他很好,”何卓韬道,“他也很爱你。他是个很好的人。”
薛铮同意。世上再不会有江宇泽这么好的人,再没有了。
“可他死了。”
“他死了。”
“他死了。”薛铮闭上眼睛。她也好累,她刚醒,就又困了。
他死了,他变成一个里面有音乐,有旋转跳舞的王子和公主的木头盒子,变成一件藏品,他是有始有终的一小段,有头有尾的故事,一个倏忽已逝的瞬间,这个瞬间是22年,他是挖了一半的玉和矿石。他不会再伸长。和他有关的一切,从去年九月三十号起通通变成了虚构。
“对不起,”薛铮道,“我昨天可能打你了。对不起。”
何卓韬道:“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抱抱你。”
薛铮没有回应,过了大约一分钟,她极轻地点了点头。
何卓韬降下薛铮床边的围栏,把她扶了起来,靠在自己的怀里。她的身体依然在微微震颤。两个人紧紧相拥。咚咚,咚咚,两种心跳声交杂。
世界上总有全新的联系。
“人人都是精神病,你用不着特意去做。”何卓韬在她耳边低声说,“那太辛苦了。”
“不做了。”
她嗓子哑得说不出话。
“不做了。”何卓韬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拍到温热薄衣下女孩的骨骼,“再睡一会吧,离天亮还早。”
“你们会再见的,很好地再见,健康快乐地再见。不过不是今天。晚安。”
迷迷糊糊中,薛铮听到这样一句话。
再见?
薛铮和江宇泽没有说再见。他们的告别很匆促,也很不合时宜,倒像是薛铮一句话触到了江宇泽的霉头死穴,江宇泽该提前和薛铮说一声的,那样她不至于一点准备没有。
江宇泽站在那里,他没准哭了。他就是哭了。他很不坚强。他背对着薛铮,无论怎么叫都不打算回头,那时候,薛铮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可能正面临着永别。
这是他们的默契,这也是一种莫名其妙的直觉。
没有鬼,没有幻觉,没有精神问题,没有既活又死的叠加态,没有另一种存在,没有延续,没有托梦,没有奇迹,没有江宇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