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侧过身,微微点头,“好,我知道了。让我回长安殿吧。”
“不可。宫中要变天了,你此时回长安殿不合时宜,去兴庆宫贤贵太妃那里避避吧。贤贵太妃曾照拂过我,她性子和善,待人宽厚仁慈,会好好安顿你的。”
“我是你的笼中鸟吗?”
或者说,换个更贴切的词——金丝雀。
空气静默了一分,我掀开帐帘,天空已翻鱼肚白,远处的静山融于浓雾之中,近处的针叶林已泛黄变红,交嘴雀盘旋于树梢炫耀,松鼠在低矮树丛中跳跃嬉戏,清晨微冷的风带来青草和露珠的香气。
我回头微笑,“你看,这是自由啊。”
“即使是从小被驯化,专门用来击杀敌人的海东青,也有自由地翱翔于天际的机会。那为什么要把人,囚于深重宫墙之内,终身不得出呢?”
“陛下,长宁……不,应该叫云黎。她和你一起长大,相见相处的时间并不少,你也是一个心细的男子,她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你上心,什么时候开始眼神不自觉得会望向你,什么时候开始对你的到来怀抱无限期待……你可能未曾过多留意,但你真的感受不到吗?”
“不止是云黎,还有陈贵妃、秦淑妃,还有后宫众多女子,她们的情谊,你都感受不到吗?”
“你知道的,你都知道的,只是习以为常,司空见惯罢了。你有好看的皮囊,性情温润开朗,有谋略会用人,后世的史官都会赞你‘美姿仪,好笑语,性阔达听受,善于用人’。心悦于你,是件太正常不过的事了。所以你根本不在乎那些为你牺牲的女子,你把她们为你所做的一切,视作理所当然。”
“你不仅把那些爱慕你的女子当作旗子,她们的父兄、族人,也只不过是你争权夺利的工具。云黎的父兄是为谁而死?追杀她的人为何七年了都还穷追不舍?淑妃为什么会出卖云黎,又成了你的妃子?还有……算了。”
我走过去端起那盘透花糍,捻起一个咬一小口,冲他笑道:“味道很不错,一看就知道出自司膳司徐女史之手。”
他神色如常,甚至眼睫开合的幅度都不曾变动分毫。
我还以为,他会因为我看出这盘透花糍是梦梦做的,而稍稍惊讶呢。
果然呐,宫中一切事,都逃不开皇帝的眼睛。
“从我离开温室殿的那刻起,你就知道了吧?梦梦是你的拥趸,是你放在我身边的眼睛,对吧?不然我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她就可以拖住那群御前侍卫,可以让我跑出来呢?是因为你嘱咐过她,可以放我出来,对吧?”
我将手里剩下半块透花糍全部塞到嘴里,继续扯出一个笑来,“不过我实在猜不到,她是什么时候变成你的眼睛的,你直接告诉我好不好?”
“是从我遇见她的第一天吗?还是早在那之前?哦,我差点忘了,梦梦是第一个知道长宁是我妹妹的。她之前和我争论,她觉得你很好呢。你看,喜欢你是件多么容易的事,仅仅因为你好看,她就会和我据理力争。你许给她的好处是什么呢?”
“让我猜猜,是尚食局司膳的位置?不不不,这只是一个六品官职,她本来过不了多久就会升上去。那是……”
我绕着方桌继续走,走到书桌前,指着旁边的软榻,“是这个吗?”
又指向软榻旁的琴,“还是琴瑟和鸣?”
眼睛一转,瞥到了书桌上摊开的纸和颜色各异的墨,纸上已有墨迹,“又或者是丹青不渝?”
我走近了瞧那幅画。
那是一副红梅图。大片大片红得欲燃的梅林中,有一朱色楼宇,小楼支出的美人靠上倚着一位身着翠绿袄裙的女子,那女子合着眼,手臂下压着一幅幅画卷,有几张画卷滚轮到地上摊开,画卷上都是同一个玄衣男子。
那团团梅花愈发红艳,渐渐燃成火,刺痛了我的双眼。
我快速移开视线,看向窗外,“陛下的画技多年来倒是功力不减,还愈发精进,越来越有当年梅花庵主的神韵。”
梅花庵主是当年江南最负盛名的画师,也是师父最为怀念的友人。他喜画花草树木、虫林鸟兽和各种自然之物,最善画梅。他从不画人,认为人是世间最污秽之物,不可染于洁白的纸上。可惜身体不佳,英年早逝,还嘱咐师父将他生前所有的画统统烧了。师父为了睹物思人,也为了留存绝世珍品,并未遵从梅花庵主的遗愿,而是将他的画都悉心珍藏。
许多知道师父和梅花庵主交好的人,都来询问师父,可有梅花庵主的遗墨?
师父通通回绝,声称已按梅花庵主的遗志,将所有画卷付之一炬,灰末都纷纷撒在梅花庵主坟墓的四周,永远陪伴它们的主人。
宾客们只能扼腕叹息,打道回府。
但是师父疼爱我们,教授绘画的时候会拿出梅花庵主的真迹让我们临摹,还会让我上手抚摸。
“师父若看见你如今的画,应该会十分欣慰吧。他的弟子里,总算有一个继承到了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