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洛阳城繁花锦簇香云缭绕。
楚家是洛阳名门望族,门生遍布,朝中势力盘根错节。然而一朝天子一朝臣,历经几代帝王风云变幻,如今早已不复从前风光了。
这次楚老太太寿礼办的极为简单,只摆了几桌家宴,来的也是族中可有可无的人。
寿宴过后的第二日,李元煦准备回长安,动身之前,去向楚老太太请辞。
楚老太太快六十了,去年冬天生了一场大病,身体一日日衰败,近来常感大限将至。她回想自己这一生,十五岁出嫁,生儿育女尽享荣华富贵,实在没什么遗憾了。唯一不甘的,就是自己那疼爱至极的女儿楚蔷。
外人都道楚蔷是难产身亡,楚老太太却知道,她是被人害了。
李元煦进屋,下人赶忙迎上来,请他落座奉茶。
楚老太太从床上挣扎下地,由人搀扶着走了出来,看见李元煦,还没说话,眼睛就先红了。
“殿下来了。”
李元煦起身,撩起袍角双膝跪地,“孙儿向外祖母辞行,今日就回长安了。”
她这个外孙,生得一副好相貌,尤其那双凤眼,和楚蔷像极了。就是性子冷淡,待谁都不亲。
“快起来吧。”
房间陷入沉默,好一会,楚老太太叹气,慢慢说道:“如今申丞相把持朝政,申贵妃后宫独大,你早早回去也好,免得生出什么变故,你姨母一人不好应付。”
“是。”
想到李元煦不得皇帝喜爱,她又宽慰说:“回去以后要勤学为君之道,殿下是储君,圣上唯一的儿子,只要行事端正挑不出错来,没什么好担心的。”
李元煦应道:“孙儿记住了。”
对这位外孙,楚老太太还是很满意的,玉质表里,小小年纪便有君子之风,现在不得圣心没关系,身份摆在那儿,再过几年娶个高门贵女,慢慢笼络朝臣,等站稳了脚跟,还愁不能为她的女儿报仇吗?
想到这儿,楚老太太笑容和善,“天色不早,快些出发吧。”
告别楚老太太,李元煦一行人当日离开了洛阳,原路返回的第六天,再次途径高陵县。
这日春雨淅沥,暮色渐浓,远山一片霭霭重影中,掠过几只南归的大雁。
纵马疾驰,待入了高陵县,一行人在驿站歇息。
天快黑了,刘进忠吆喝下人收整行李。
太子出行向来轻装简从,不喜张扬,这趟出来行李不多,都是衣物伤药之类的必需品,然而为数不多的行李中,有件东西格外突兀。
那是一只纯金打造的笼子,里面铺着厚厚的毯子,一只小奶猫正趴在上头呼呼大睡。
小奶猫毛色雪白,双目湛蓝,品相一等一的好。
这是太子从洛阳集市上买的,小奶猫挑食贪睡,怕它生病,刘进忠特意让人好好喂养。这等娇气的小东西,实在不是太子的喜好,刘进忠原先还有点想不明白,到了高陵县,忽然茅塞顿开。
难不成,这是太子给沈姑娘的礼物?
他正思忖着,便见前方的少年脚步一顿。
刘进忠赶忙上前,压低声音:“公子先上楼歇息,剩下的事奴婢会打理好。”
李元煦沉默片刻,瞟一眼金笼里那只娇气的小畜生,没什么表情,吩咐说:“把猫给沈翘送去。”
刘进忠心下一喜,果然是给沈姑娘的。
太子殿下虽性情冷淡,但一诺千金,答应给小姑娘带东西,这不,果真带了。
好几天没见那个小哭包了,刘进忠还真有点想她。他拎上金笼,迟疑了下:“公子……不去吗?”
李元煦眼风扫过来,刘进忠陡然一凛,说话都不利索了,“奴婢……去去就回。”
正说着,驿站里头又进来几个人。这会是驿站最热闹的时候,南来北往的客人坐在一块互通消息。
“沈家卉娘子真没了?”
“可不是么,听说白马寺失火,竟活生生将卉娘子烧死,尸首都化成灰了,她那个傻乎乎的女儿倒是捡回一条命。”
“可惜呀,自古红颜多薄命,她的女儿怎么办?”
……
刘进忠竖着耳朵,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沈家卉娘子,不就是沈医师吗?短短几天,沈家竟然出了这等祸事?
刘进忠忙着一探究竟,匆匆出门,身后却传来一道清冽的声音,“等等——”
*
东林巷,沈府门口已经挂上了白灯笼。
今日是沈卉头七,沈府请和尚做法事,这会前院灵堂都是嗡嗡的念经声。经幡飞舞,纸钱遍地,隐隐传来哭声。
人死为大,更何况死的是沈卉,养大弟弟妹妹的长姐,这几日打点丧事,阖府上下忙得脚不沾地。
好不容易得空,沈伯栋沈仲扬前后脚踏出灵堂,一起去后院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