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李萧然方梳洗完,却瞥见银竹整理出来的行囊,这才记起母亲给的那一袋子东西。
捋了捋依旧沾水的发丝,李萧然借着微黄的灯光在桌前打开布袋,如她所料,袋子里除了一卷银票外是一枚印信,只不过上头除却一个“冯”字外并无旁的徽记。
且不说爹爹祖上,便是外祖家也不曾有过什么姓冯的人物,她虽不精通古玩器具,但凭着江氏数十年如珠似玉般宠着,倒也瞧得出此间物什不像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多半是母亲少时游历四方意外所得。
至于有何用处......
也罢,待明日与父亲用饭时问上一问便知了。
次日天明,日头刚擦着山尖露出,李萧然便睁开了眼。
因着离家,这一夜她并未睡得舒服。许是山里的缘故,才九月的天,夜里竟已有了初冬的寒凉。
既无睡意,李萧然干脆唤了银竹洗漱更衣。
“小姐,今日还作男子装扮吗?”银竹打了水进来,轻声问道。
“既已跟上了爹爹,就寻常打扮即可,有爹爹在,也没什么好避讳的。”
何况,想来那卢照隐昨日就认出了她是女子,又何必吃力隐瞒。
“对了,听闻这玉落山往来旅客纷繁,吴国将军沈忠也曾途径此地,还留有一首诗,后人又将其留于石壁之上。银竹,等下咱们一道去寻一寻。”
“是,小姐,只是不知老爷他们今日何时出发?会不会误了行程。”银竹帮李萧然挽着发,问道。
“爹爹昨夜同我说了今日未时出发,想来我们逛完回来用午膳亦来得及。”
待一切梳洗完毕,时辰尚早,李成梧房里依旧静谧。李萧然知会银竹给曹伯留了口信,便出了驿站往山径古道走去。
虽道秋日,山中却依旧绿意融融。晨露未消,上山的石阶中杂着些许青苔,倒是趁得此山愈发寂静幽深。
“小姐,此处荒无人烟的,当真有什么名家流传吗?”银竹跟在李萧然身后,时不时帮着她整理被枝叶刮起的披风。
“我曾在娘亲书房看过一本四方志,上头曾言定城大捷后,沈忠大将军还朝途中路经玉落山,又恰逢友人吴朔游辍罢还乡,遂同游,感怀万千。若此山唯此一条小径,应当如是。”李萧然扶着身侧的竹子道。
也不知行了多久,只听闻林中翠鸟鸣啼。晨光熹微,山中薄雾渐渐隐去,倒是不远的残垣上,似乎有两个人影。
“大人,远处似乎是李尚书家的小姐。”长青望着上山的小径道。
卢照隐抚着石碑上辨认不清的刻痕,长青这一言,倒是让他意外望了过去。
早听闻京城之内唯工部尚书嫡女才学最盛,不仅幼时得李宰甫亲自教导,而后又随李尚书下江南游历。
那年当是他初入京城,但李萧然的名讳,早已随着她幼年一句“八千里雪鹤空舞。梅独立,风乍起,故人何处共悠游”闻名京都。
虽道女子无才是为德,但总有那么些许影子,能照得日月亦无光。
“见过李小姐。”长青见李萧然携侍婢上前,忙道行礼。
晨露湿滑,正顾着低头看路的李萧然听得一声唤方才猝然抬头,却见昨日那权户部侍郎正站他那侍卫后头不甚知礼地盯着她看,视线交织间,那登徒子倒是耳鬓微红低着头错开了她的目光,行了个平辈礼。
“李小姐晨安。”
李萧然不清楚这卢照隐是中了哪门子邪风,且不论他是祖父门生同自己论不上平辈,何况堂堂从三品的大员给她行什么礼?
错愕之中又赶忙回了个万福礼,道:
“见过卢大人。”
风声寂寥,倘若可行,李萧然企盼当下老天爷能下点雨水珠子,好让她寻了由头此刻回驿站去,总不至于在荒山野岭处同卢照隐互相“静默”。
“不知......卢大人也有这般雅兴……”李萧然开口道,“大人是否也为寻沈将军之作而来?”
卢照隐闻此倒是回过头去,轻言:“只是可惜,岁月不居,无前人流传,也再无完整诗文了。”
顺着卢照隐的视线,李萧然抬眼看去,原先本当光洁平整的石碑似是被天雷所毁,不仅石刻几无,更是石毁墙销。
“戍边万里揽苍穹......可惜,能辨认的仅此一句。”李萧然暗自喃喃,“后人看此,倒是应景,闻吴宣王继位后重文抑武,敌兵进犯疆土未收却道沈将势大,只叹沈忠之忠换不回全家满门......”
“世事无常,当前世之不忘,后事之师也,还望李小姐莫要感怀伤身。”卢照隐朝李萧然垂首道。
这人倒当真清风君子,无半分逾矩亦让人自在。
“不过一时感慨,愿如卢大人所言。”李萧然道。
既已寻得石碑,她便也不愿多作打扰,毕竟李成梧与卢照隐无甚交集。
何况祖父官至宰甫,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