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素瑶别过头作专注看花的样子,秋兴见她不在意,便拉着她去别的地方,与她一一介绍延禧宫各处。
卫素瑶问:“姐姐,那我日后是做什么活计?”
秋兴只笑指着不远处的白茉莉,“你喜欢花吗?”
“不喜欢。”
秋兴诧异,回眸问:“女孩子都喜欢花,怎么你不喜欢?”
卫素瑶实话实说,“不瞒姐姐,我小时候日子清苦,没那心情莳花弄草。”
美丽的花向来属于被宠爱的女孩,而她不是。花店里大朵的、娇艳的花太贵,山野里常见的花则触动她在贫穷农村的暑天里锄草流汗的痛苦回忆。
秋兴眼里有震动的神情,默然一会儿,似笑非笑道:“上三旗包衣家的,不至于此吧。”她不太信,但卫素瑶又不像在骗人,她也没必要编这些话来骗,弄得秋兴很是疑惑,但她压下心迹,问卫素瑶:“让你给娘娘插花呢,你愿不愿意?”
卫素瑶奇道:“插花?还有这差事!具体是做什么的?”
秋兴道:“每日挑拣一些开得好的、或是含苞欲放的花,剪一些下来插在青花瓶里,放在娘娘屋中,即可做香薰,又可作点缀,沁人心脾且赏心悦目,岂不美哉?”
“这活倒雅致。”但卫素瑶很犯愁,她是个没品的粗人啊。
见卫素瑶犹豫,秋兴问,“你难道不情愿?”
卫素瑶马上应承下来,这么好的差事她可不能错过。
但这样的好差事轻巧落到了她头上,她何德何能?难不成就因为刚才说了几句奉承话?总觉得不至于。
不容多想,她得抓住机会向前辈请教经验,“姐姐,我以前见别人插花,往往端坐在那里琢磨半天,想来插花是很有学问的吧?能不能教教我啊。”
秋兴看她答应得快,以为对插花多少有点心得,没成想是一点不懂,居然就敢应承下来,也不知是该佩服她胆大还是无知无畏。不过卫素瑶敢问,她就得教,谁让她是主子相中的呢。
秋兴领着卫素瑶穿过回廊去院子里,那里摆的盆栽很多,地上影影绰绰全是影子,像覆了一层蓝绿色的薄纱,薄纱上洒了金箔,在风中一抖一扬的。空气再次馥郁起来。
“盛开的花固然最美,但如今正值夏天,放半天就不新鲜了,所以,可以多挑些含苞欲放的,这样还能放得几日。插花么,其实娘娘对这些没什么讲究,只要颜色搭配得宜、花瓶与花形相得益彰、切勿过满或过稀,又能符合时下人的心境,就可以了。”
卫素瑶一头雾水,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呀?
“什么叫符合时下人的心境?”
秋兴道:“就好比现在,天气热,容易让人心情烦躁,那么你就可以选些清雅的花,再比如,宫里有喜事,那便可以选喜庆的花。”
卫素瑶似懂非懂点头,原来插花还要看主人脸色。
接着她又问了秋兴许多问题,秋兴都耐着性子陪她解说。
卫素瑶不禁感佩:“姐姐,你耐心真好,我缠着你问了许久,你竟不嫌烦。”
秋兴淡淡一笑,“谁叫我见着你欢喜呢。”
但总像是没那么欢喜的样子。
卫素瑶乍看不懂,想秋兴大概是累了,不敢再缠烦。
日头渐渐西偏,射入廊下,两人几步走到阴影里,都觉得干咳燥热。
“插花的学问多着,我一时讲不尽,你大可自己尝试些花样,不必拘泥于规则,走吧,咱们去喝口茶。”
于是秋兴带着卫素瑶去茶房,草木的清香始终在鼻尖萦绕不绝,茶坊背靠东,这会太阳光进不来,走进去就是一室的清凉。
中间摆个小方桌,上面整齐排列几个精美的铜盒,秋兴做惯了似的,从容打开其中一个扁圆的盒子:“娘娘爱喝花茶,这些盒子里都是应季的干花片。”
她打开的是玫瑰花茶,茜红的整朵硕大干花在卫素瑶鼻尖逗留片刻,她即刻吸入一团馥郁。
她忽然觉得延禧宫像惠嫔的仙洞,里面的下人个个面目姣好,是花花草草幻化的人身,到处的花、随处的芬芳,俱是惠嫔落下的仙气所化。
卫素瑶正自出神,秋兴扯扯她袖子说:“你负责插花,但并非就只干这一桩事情了,总有伺候娘娘的时候,因而沏茶的事我也给你说说。”
她将杯子过水,倒了几颗玫瑰花进去,又过水,纤细的白葱似的手腕微微弯出个弧度,手指头挂着刻鱼戏莲叶图案的茶壶,不紧不慢说着:“这几日可以给娘娘泡玫瑰花,待过季不新鲜了,你就扔了,千万不要留。”
泡了一壶玫瑰茶,秋兴又一一指着几个鼓囊的小袋子:“这是瓜片,这是大红袍,上面都贴了标签,你识字么?可看得懂?”
“能看懂。”
这时候宫里下人间仍是推崇无才便是德的风气,以免窥见主子的秘辛。只个别伺候笔墨、或近身跟随的,才会要求认得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