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死”字,她五指发白地扣着床沿,只说:“我不死。”
言罢便端起那碗姜汤喝了个干净,放下碗后伏在床沿咳嗽不止。
萧厉微微皱眉,这是他第二次在这女人身上瞧见那股狠劲儿。
贪生怕死的人他见过不少,但为了求生,身上能屡次逼出戾气的,他还是头一回见。
他黑眸无声地望着那咳着嗽孱弱得像是风吹就能倒下的女子,等她咳嗽声缓下来了,才说:“那是最好,不然大过年的死我屋里,晦气。”
温瑜半垂着头,肩背绷紧,并不作声。
萧厉盯着她继续道:“你被陈癞子抵给了我,可知道?”
温瑜不知他说这话是何用意,沉默着点了一下头。
萧厉说:“那狗东西还欠着赌坊三十两银子,如今躲外地去了,我家中不养闲人,他既说是将你送与我娘当丫鬟的,在他赎你回去之前,你便都是我萧家的丫鬟。”
温瑜抓着被衾的手紧了紧,说:“我本良家,非是奴籍,是逃难途中叫人掳来这里的……”
萧厉眼皮微抬:“你是怎么落到陈癞子手上的,同我半点干系没有。我只知道,他欠我钱,哄骗我娘,把你抵给我了。”
他模样生得出众,这样直勾勾地盯着人说话时,收敛了平日里轻浮浪荡的模样,眸光更是锐利无比,威摄逼人。
温瑜却从他话里听出了另一层意思,她佯装害怕,低着头哑声问:“老夫人的怜惜收留之恩,没齿难忘,但我若是替陈癞子还上了欠的银子,可否放我离去?”
三十两银子可不是笔小数目,普通人家攒个十年八载,也不一定能攒到。
萧厉当她是痴人说梦,冷笑一声说:“成啊,你要是能替陈癞子还上那三十两银子,我立马就放你走。”
温瑜权当没听见他话中的讥讽之意,真心实意道了谢。
浑浑噩噩奔逃多日,总算盼得一丝曙光。
只要亲随们寻到她,莫说是给他三十两,便是给他三百两的酬金都不在话下。
萧厉听着她的道谢声,脸色却是变得尤为怪异,只当她怕是被人牙子打傻了,转身本欲离去,行至门口处却又顿住了脚步,侧过脸问:“你有名字么?”
见温瑜没做声,他不太耐烦地皱了皱眉解释说:“按惯例,买回来的丫鬟都要被主家重新赐名的,但你只是被陈癞子抵给我的,你若有名字,便用你原来的名字。”
身后传来一道沙哑的嗓音:“阿娘为我取名阿鱼。”
萧厉抬眸,问:“哪个鱼?”
温瑜答:“鱼死网破的鱼。”
萧厉又很是奇怪地看她一眼后,点点头表示知晓了,便放帘离去。
帘子放下后,这巴掌大的居室立马变得暗沉。
温瑜听着窗外呼呼的风雪声,忍下喉间蹿上的咳意,沉寂的目光在黑暗中终于裂出了疼痛。
阿鱼是娘亲为她取的小名。
“阿鱼,阿鱼,为娘的小鱼儿,长大了一定是个沉鱼落雁的大美人。”
那年母亲抱着她,言笑晏晏对着父王如是说。
温瑜闭上了眼,任那温润的水泽在黑暗中流尽。
世人只知她封号菡阳,知晓她大名的都没几个,更何论这仅有父母兄嫂才知的小名。
她并不怕说出了这小名会招来什么祸端。
相反,念着这个名字,她才感觉自己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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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噩梦出汗后,温瑜的风寒便见了好转,不过两日,便只还有些咳嗽了。
她脸上的红疹也消退了许多,瞧着不再似先前那般吓人。
这两天那地痞都早出晚归的,温瑜几乎没再见过他,白日里只剩她和萧蕙娘相处,温瑜紧绷的那根弦倒是松了不少。
萧蕙娘也打听过她身世,温瑜谎称家中是在洛都做些小本买卖的,叛军破城后,她随家人出逃,路上叫人牙子掳来了此地。
萧蕙娘是个心肠软的,听她说起这些,便不住地抹泪,直说她是个苦命孩子。
温瑜感激萧蕙娘,但也知道一时的怜悯维持不了多久,那地痞瞧着不是个善茬儿,在联系上亲随前,她在这里若想暂求一份安稳,便只能讨萧蕙娘欢心。
她伤病还没好,萧蕙娘不是那等刻薄人,不会叫她干活,但温瑜读的书多,见识也广,又会察言观色,闲谈时不管萧蕙娘说什么,她总能恰如其分地接上话。
两日相处下来,常哄得萧蕙娘乐得合不拢嘴。
这天萧蕙娘坐在炕上做绣活儿,用完了线重穿时,虚着眼对了好几次也穿不进针孔。
温瑜接过帮忙穿针。
萧蕙娘有些感慨地说:“人老了,眼睛也不行了,几张帕子都绣了近半月。”
温瑜说:“二爷一直让您好生休息,您绣这个做什么?”
萧蕙娘却是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