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来到正殿旁边的偏房。房屋狭小却很整洁,屋子里除了一铺床,还有一张书案,两条凳子和一个小书架子,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家具。
欧阳祚桓把书案上的书收起来,并教三人在案旁坐下,随后给每人倒了一杯茶。
“羁旅之人,别无长物,诸兄莫要见怪。”
“说哪里话,是我们打扰才是。”崔迄乔应声道。
“不知兄台今年几岁了。”虎哥儿心里对欧阳祚桓的身世很是好奇,但又不好意思直接问。
“今年十七了。”
“那和我哥哥同年。”虎哥儿说完犹豫了一会,接着说道:“虽然有些冒犯,但我还是很想知道足下为何流落到此,看这房间光景,可知哥哥也是个爱读书的人。”
欧阳祚桓看着虎哥儿萌萌的求知眼神,笑道:“其实也不是什么说不得的事。我原是衡州人氏,本来家里有些家业,从小过得倒也殷实。四年前遭了贼寇,家里的钱财被一洗而空。一时间树倒猢狲散,门下的佃户纷纷霸田不认账,里长甲首也视若无睹。父母悲愤交加之下,一月之中相继而亡。之后我便寄居到了叔父家中,两年间受尽了一众兄弟的冷眼。听说有个舅舅在应天府,我便主动辞别了叔父,跟着商队一路来到了金陵。但是四处打听却也没有寻见,便辗转之下来到了这里。”
“原来是这样,确实是坎坷。那为何要在这里住下而不是别处。”虎哥儿趁热打铁接着问道。
“闻说江南形胜,便想着在这一带游历一番,只是囊中日渐羞涩,便不得不先考虑糊口。之前在商队里认识的一个老叔见我能识字断文,便带我到了这里,让我教他儿子读书,有时也做些文书之类的事来度日。”
“那为何要住在这庙里。”虎哥儿不依不挠地问道。
“因为我不想再寄居他人屋檐下。别看这里破旧,倒还费了些功夫才寻得这个好去处哩。”
崔迄乔认真听着欧阳祚桓的陈述,心里既同情又敬佩。随即说道:
“祚桓兄在如此境遇下仍然没有自暴自弃,居处齐难,一身磊落,正如周公当厄,仍无懈怠之容。【诗】美之曰‘公孙硕肤,赤舄几几’,真是君子之风,可敬可佩。但不知将来有何打算。看墙壁上的诗,似乎有弃世之意,但又像是有所不甘。”
“鄙吝之词污了足下尊眼,实在是惭愧。流离之子,又敢再贪求什么呢,不过是混日子罢了。正途是肯定走不了了,不过我对功名倒也没什么执念,将来希望能遍历山河,寄情草木,逍遥无羁,也不枉出世一遭。”
“虽说科举是人们趋之若鹜的正途。但是现在这世道笑贫不笑娼,十年寒窗不过也是为了碎银几两。兄台有此遗世独立的志向,也是浊水中的清流。若蒙不弃,愿结金兰,也是一场缘分。”崔迄乔道。
“感君哀怜,惶恐莫胜。蒲柳之质,敢附松乔?”
“那墙上分明写着‘既允胸中志,何惭席上珍’,这时候倒把自己看得贱了。古人云,志意修则骄富贵,道义重则轻王公。哥哥既是浩然的君子,又有何惭愧之处?”虎哥儿忙接话道。
见到大家如此殷切,欧阳祚桓心中充满了喜悦。这些年来他一个人颠沛流离,虽然也遇到过一些帮助他的人,但多数人的怜悯不过是见他人不如己而施舍的同情。眼前这不期而遇的过客却让他觉得像碰到了旧日好友。原来如同一潭死水的生活中突然又泛起了涟漪。
也许这就是命中注定的缘分。莫非命也,顺受其正。
此时欧阳祚桓不知道将来会因此对自己的人生有什么影响,但对于现在一无所有的他来说,就算是遗憾和苦痛也是一种收获,想到这里,于是便欣然答应了。
“既是昆弟,岂可乐成而不同患难,祚桓兄不如和我等同去江都,茅舍虽陋,尽可容身。如不愿寄在舍下,我家虽不是钟鸣鼎食之家,倒也拿得出钱粮为你安身。且家父也是儒生,尊贤爱才,与他说明,定然应允。贤兄虽然不走科举,但以兄之才华气量,若能与君朝夕唱和,于我等必然大有裨益,不知意下如何。”崔迄乔说道。
“迄乔兄高谊,小弟感铭不忘。只是骤然应允,殊失仪范,于兄亦有不便。且待我将此间事务料理完毕,再作打算。县城离此又近,成与不成,必然登门知会,绝不食言。”
欧阳祚桓虽然有心想与知己能秉烛夜游,但一方面他还没有想好自己将来如何打算,另一方面他不想给他们带来任何麻烦,就算要搬去县内也定然凭自己的本事立足。于是先来个缓兵之计,这样既不伤崔迄乔的一衷盛情,也给彼此更多的余地。
“既是如此,一言为定。”崔迄乔也不想过分强求,便连忙应允了。
欢娱嫌夜短,寂寞恨更长。四人谈笑风生,不知不觉太阳已经移到了正南。
“时候不早了,夏大叔还等着咱们吃饭哩。”连丰在旁提醒道。
“对,差点忘了,祚桓兄,我们得告辞了,所立之誓,可不要忘了。”崔迄乔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