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雪雍今日下了朝,如往常一般地去政殿处理剩余未批阅完的奏折。还没走多久,天公晴好的气色却倏然地转变,雨来得突然。
左右的奴倌都未备伞,微行在女帝身前,抬袖给她挡雨。这么个挡法除了证明他们的耿耿忠心,自然没什么别的效用,反倒让被护在中间的人觉得碍事。
梁雪雍屏退二人,独自加快了脚步。两奴倌低头趋行在后面,一边极力地追跟,一边唤她小心道路的尘泞。梁雪雍并不理会,匆促地走在雨里,看上去心情不佳。
她没走几步,倏见前头不远处的冷宫门前站着一郎君。他手里拿着把伞,却不撑开,逡巡在朦胧的雨里四处张望。
“初朗?”梁雪雍认出他的身影,纳罕地向他走去。
小郎君见着她,匆匆地向她跑来。他面容苍白,像朵患病的芙蓉,弱不禁风地开在雨里。梁雪雍看着心疼,刚要开口,却听对方焦急地问:
“这位大人可曾看见我家娘子?”
梁雪雍面上愣了愣,心头一惊。
林初朗似乎未在意她的惊诧,站在她跟前自顾自地描述着:
“我娘子穿着黑色的劲衣,”他抬手比过对方的前额,“跟您差不多高,戴着一方银灰的面具……”
“她今早有事出门,说好了巳时初刻在这澜桥等我,可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大人可曾见到过我家娘子?”
“初朗?你……”梁雪雍唤他一声,小郎君没什么回应,痴痴艾艾地说:
“为什么还不回来呢……”
他蹙着眉,攥紧手中那把伞往前走,在擦过梁雪雍肩头的时候被她一把拉住。
“初朗你生病了,”梁雪雍知他此刻犯了痴臆,把他嶙峋的手包在自己掌心里,轻声道“走,我们回北宫,我叫太医过来照顾你好不好?”
她想着北宫离此处不远,便牵着他的手要带他走,又见对方手里有伞,便越过身去,要将它拿过来再替他撑开。
“为什么不打伞呢……”她一边嘟囔着,一边伸臂过去,却被对方提防地挡了。
“不行!”林初朗抱着伞,反应出乎意料的大,“伞是给雍娘的,给了你她就没得打了,不行、不可以……”
他兀楞楞地说着,显出一点顽劣的固执。不一会儿,他忽又蹙了眉眼,五官皱作一团,哽咽道:
“雍娘一定是生我的气了,我前些日子和她吵了架,她来哄我,可我不理她……所以她今早凭着办事的借口离家出走了……大人,大人,”他刚说完,又揪紧梁雪雍的衣襟,慌然问,“您说她会不会永远都不回来,永远都不想再见到我?都是我的错,我为什么要使性子,为什么不理她呢……”
“其实我……明明一刻都不想和她分开……”
“我想和她恩爱不疑、白头到老的……”
尽管下着雨,但梁雪雍还是能看出小郎君正流着眼泪,那双昔日漾笑的杏眸如今正泛着温热的水汽,眼底的红湿像被朱砂染过,是整张惨白脸颊上唯一的一抹艳色。
那雨越发地细密,针似的扎过梁雪雍周身;林初朗的泪也如针,在炭火里烤过,狠狠扎到她心头。
梁雪雍倏感一阵钻心的剧痛袭侵袭全身,叫她竟有些站不稳,握着对方的手也在抖。
“初朗……”她小心翼翼地伸出双臂,把人揽进怀里,“不是你的错……”
“是朕,”她将人紧紧抱着,眼中也温热起来,“是朕之过……朕欠你太多,不知道该怎么还给你……”
“你原谅朕好不好……”
怀里的郎君没有挣扎,口中呢喃着什么,梁雪雍细细听着,惭愧的泪水夺眶而出。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初朗……初朗……”梁雪雍只道,“是朕负你,是朕负你……”
可小郎君呢喃的声音却越发地轻,渐渐地听不见了。
倏忽间,梁雪雍感觉有什么东西落到地面,低头一看,发现是那把方才被对方紧握着不肯松手的伞。她唤了声他的名,才发现对方的身子不知何时已烫得吓人,一松开怀抱,那具身骨便往下栽——
他已然晕过去了。
……
梁雪雍抱着林初朗回到北宫,叫来太医仔细地医治。
太医诊断后,说林初朗积郁成疾,且平日里便有风寒之症,又因淋雨引发温病,故而烧热难退导致晕厥。他说这些病症并不难治,只是堆集在一处,林初朗若想苏醒需要相当一段时间。
梁雪雍问了他开的医方,发现只是普通规制的用药,当即命他换最好的药,要不计代价地使小郎君尽快醒来。
太医不敢怠慢,按她要求换了药,诚惶诚恐地退下了。
此时两奴倌过来,一个捧了干净的衣袍,一个捧了盛着温水搭着丝巾的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