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曜薄唇一抿,一拳砸在木桌上。
樊楼嘈杂的人群顿时满堂寂静,食客纷纷侧目。
茶盏中茶叶浮沉,苏如笙抿了口茶,偏头去看裴曜,一双眸子无惊无波。
望月倒是被吓了一跳:“裴曜,你到底怎么了?”
“……吃饱了。”
裴曜又恢复了小侯爷的孤傲,他冷冷地盯着苏如笙,“耍花招不是真君子,有本事光明竞争。”
望月看了一眼裴曜,又侧头与苏如笙对视一眼,满面诧异:“什么真君子?什么公平竞争?你们在说什么?”
苏如笙眼中浮现出些许无措:“小侯爷,苏某不明白。”
裴曜强忍住怒火,对向望月:“望月,你没看明白他吗?他是、他是……”
……一时找不出形容词。
裴曜见过这种行为。
比如他的两个庶母为了争夺父亲的宠爱,也曾使出过这种下作手段,表面温柔体贴、和睦相处,背着父亲时,便争锋相对,两人暗戳戳互相使袢子。
父亲看不明白,但作为儿子,作为局外人,他却看得很清楚。
只是他不在乎,也不屑于管:小打小闹,女人间的花招罢了。
只是他未曾想到,作为男人,也可以使出这手毒计膈应人。偏偏他还无法应对。倘若女人争风吃醋,还可以被蔑称为“毒妇”“妒妇”。
而苏如笙偏偏是个男子,裴曜在脑海中搜索了一圈儿,绞尽脑汁。
……甚至找不到一个针对他的蔑称。
裴曜睫毛垂落,瞥见苏如笙手中的一盏碧螺春。
茶香四溢,令人膈应。
就和这诡计多端的苏公子一样。
“……他是个绿茶。”裴曜语气中有着不加掩饰的不屑。
望月和苏如笙又对视了一眼,皆有些许错愕。望月一脸担忧:
“绿茶,什么意思?裴曜,你……你真的没事吧?你说的话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苏如笙含了口茶,摇摇头:“小侯爷莫不是在牢里呆得久了,身体有些不适?”
身体不适?是在暗讽他脑子不适吧!
裴曜深吸一口气,胸口扩张了一圈。
片刻,他红着眼瞪了一眼苏如笙,拿起拐杖,扭头愤然离席。
望月端着碟子在后面追:“裴曜,你要去哪?”
裴曜虽然拄着拐,但走得飞快:“本侯爷不饿,告辞!”
望月追了几步,见他莫名其妙生气了,便愣愣地站在原地。远处那个一瘸一拐的身影渐渐远去,不知为何,看上去竟有些……心酸。
望月叹着气回席,一幅很受打击的样子,她问苏如笙:“明明是裴曜的接风洗尘宴,可是他却头也不回的走了……是我哪里惹他生气了吗?”
苏如笙眨眨眼,脸上也同样浮现出困惑:“没有吧。”
顿了顿,他默默凝视着望月:“兴许是裴小侯爷性格使然,亦或者是近日颇受了些苦楚。大牢环境恶劣,终日不见阳光,裴小侯爷这番心情不佳也是常事。希望他早日痊愈,调整好心态才好。”
望月侧头思索了会儿,道:“或许吧!不过,我和他一起长大,知道他脾气不好,可是他人确实很好很好的,是个很不错的朋友。”
“阿月是怕我对他有意见么?”苏如笙笑起来,“我当然不会。你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
被一语猜中心中所想,望月扭头朝他一笑,心中立刻释然:“你也是很好很好的。”
“倘若我很不好很不好呢?”苏如笙笑问。
“嗯?”
“倘若我是个……很坏很坏的人呢?你也愿意成为我的朋友吗?”淡淡的语调。
望月惊讶地扭头看他,苏如笙依旧笑得云淡风轻。他漆黑如墨的眼里有古木、有白云、还有一个小小的她自己。
她侧着头思附片刻,说:“倘若你是个很坏很坏的人,我也愿意与你做朋友。”
伸出食指,轻轻扣了下他脑袋。
望月慢慢地说,“毕竟,我也是个很坏很坏的人。”
相视一笑,气氛静好。
笑语中,一个悠悠下午流逝。
日暮。
望月坐在颠簸的马车上,她摸着头顶那株白语花,一时间有些沉默。
这株白语花是苏如笙替她摘下,并簪在她鬓角上的。
她知道苏如笙有所图谋,就像她自己,亦有所谋。
成年人的世界,利益交换是多么稀疏平常的事。
苏如笙应该不只是贫寒书生那么简单。
更深的地方,她不愿深究。
但,他的确是是个好的合作伙伴。
和他相处,有种淡淡的舒适。
她说的话,苏如笙一听就懂,苏如笙的言外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