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须臾,望月后背已冷汗涔涔,跪在散落的丝帛地面上,膝盖已有些隐隐作痛。
蔡京仍旧在品茶,脸色不辨喜怒。
苏如笙作了个揖,慢慢地说:“蔡大人,恕草民无礼,只是这丝帛之术,工艺繁杂典雅,您是高雅之人,这手艺之珍贵难得,您不能不知。”
他说“不能不知”时,几个字在舌尖重重滚过。蔡京抬了抬眼,似乎有所动容。望月连忙又掏出一块丝帛样布,介绍道:
“蔡大人,方才是民女失礼。您看这丝绸上的图样,以生蚕丝为经线织成,花纹精细富利,妙不可言。”
望月将样布翻了面,道:“您看,哪怕是这丝帛背面的图案,也和正面的一样设色秀丽,质素莹洁。”
蔡京伸手接过,在月光下仔细查看。
望月又是心惊,又是期盼,却只听蔡京一声:“的确巧夺天工,我倒是从未见过。”
望月心头一喜,蔡京站起身,向门外走去:
“你需尽全力制作出最精美的帛品,交给我。”
顿了顿,“你说的事,我会照大宋律法公正处置。”
蔡京的身影在月光中消失,周围的树影却忽听脚步声纷至沓来,又渐渐消失。望月心中诧异,环顾四周,原来不知何时,这院落的阴暗角落中,已藏便了影卫。
心惊肉跳不过片刻,望月扭头问苏如笙:“我们是不是成功了?”
苏如笙含笑颔首。
成功了,裴曜得救了!
望月又是跳,又是笑,兴奋之余竟伸手拥抱了一下苏如笙,抬头,撞见苏如笙含笑的眼眸,望月又脸红心跳,推开了他:
“这些日子的辛苦没有白费,我要多谢传授我技艺的桑塔姥姥、安静不捣乱的阿青、还有……你。”
月光下,望月的眼睛亮晶晶的。
“谢谢你,苏公子。”
苏如笙心念一动,忽然笑道:“不必言谢。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顿了顿,“就不要叫我苏公子了,叫我如笙吧。”
“嗯。”望月点头。
两人视线相撞,目光皆涌动着难以言喻的喜悦。
傻笑了半晌,望月又道:
“还要谢谢癸号……不对,谢谢萧老师。要不是他暗中相助,蔡大人不知什么时候才会来。我答应过他那件亲手制作的衣裳还没有给他,等明天天一亮,我就去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苏如笙道:“我陪你一起去。”
望月笑着点头,像一只飞翔的燕子,轻盈地踏进了房中,告诉阿青这个好消息。原来方才谈话时阿青心中害怕,便悄悄躲进了里屋。两人怕吵醒桑塔老人,说着悄悄话吃吃地偷笑,就这么过了一晚。
第二天一早,望月便与苏如笙来到了玉缮阁。这次替望月遮住双目的黑衣人似乎温柔了许多,等到目的地,萧老师在假山旁品茶,望月一蹦三步,将那件镶金缕边的浅草绿撕针杯纹衫递给了他。
萧老师接过物什,却并不着急打开,而是笑道:“小娘子今儿这么高兴,让奴猜猜,是不是心想事成了?”
望月点头,笑嘻嘻地说:“不愧是老师,猜的真准。”
“哟~那望小娘子的那位朋友当真是好福气,此番定是能得救了。”
萧老师抖开那件针线细腻的衫子,赞叹道,“这衣裳老师很喜欢~望小娘子这番可真废功夫了,今日可要好好款待小娘子。”
望月感激一笑:“哪里哪里,倘若没有苏公……不,倘若没有苏如笙,又没有萧老师这样的高人相助,我才不知该怎么才好呢。”
这番话说得极其诚恳,萧老师眯起眼睛,望了一眼一旁的苏如笙,苏如笙垂手而立,也同样回望着萧老师,眸中有着淡淡的笑意。
在这会儿,萧老师派出几名黑衣男子将这衫子用布珍重地包好,又吩咐着令他们拿些好茶好果,黑衣男子千恩万谢地去了。
萧老师开口:“不如在我这里用过午膳再走,如何?我这玉缮阁冬暖夏凉,奇珍异宝无数,稀奇食材也应有尽有,小娘子为我做衣裳,我可不敢怠慢你。”
春日洋洋,望月眯起眼睛,好好打量起了玉缮阁内部:“好。”
于是三人便以天为顶,以草为客,就地摆桌上菜,看着满桌琳琅,望月心头的疲惫一扫而空。萧老师一道一道介绍:“这是大理的冰冻鲜鱼,这是苗域特色,这是最新鲜的羊排……”
绕是富裕如望家,这些菜品都是平常不容易吃到的。玉缮阁果然有不可思议的本领,不知用什么法子,辗转弄到这些食材。
望月吃得不亦乐乎,苏如笙则替她夹菜,吃得急了,望月忍不住打起了嗝儿,而苏如笙则含笑着轻轻拍她的后背。
望月有些局促,但见着风流倜傥炫耀菜饰的萧老师,又见一脸温柔笑意的苏如笙,她心中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暖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