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位报名者是个鳏夫。
那鳏夫是个年轻的伙夫,着一袭麻布粗衣,两只大手左手牵着蹒跚而行的儿子,右手拉着垂髫的女儿。两个小童一路提提踏踏,玩的好不开心。
因为走的急,左手拉着的小男孩摇晃着拌了一跤,鳏夫双目一瞪,斥责道:“快快的走,还在磨蹭什么?”
小孩登时哇哇大哭起来,引得众人侧目而视。
望月有些无奈,看来这番免不了接待着鳏、寡、孤、独者。
但出于礼节,她并没有将这位鳏夫轰走,而是派家仆将两个小孩牵走,好令他方便地走过来。
年轻的鳏夫心存感激,立在石桌对面。
对面的木凳早已被“你的那杯三文钱”挣扎中踢碎了,望月悄悄对家仆使了个眼色,提示他去搬一把新的。
两人简略交流了一会儿,言谈中得知这位鳏夫丧妻,心中又害怕后妻苛待两个孩子,所以并不打算续弦。
他独自拉扯两个小孩难以维持生计,此番借此机会打听打听望府缺不缺差事。
鳏夫一把鼻涕一把泪,道:“小娘子,生活不易啊。你就把我买了吧!我正逢盛年,做什么都可以。”
望月心中暗叹一口气,生活不易,前世她只是贪图富贵平稳的女娘,这些苦难自己却一概不知。
刚刚的家仆搬了把木凳悄悄归来,那鳏夫却已苦站许久,望月心领神会,冲着那鳏夫扬声问道:“坐吗?”
鳏夫停止哭泣,诧异道:“什么?”
望月耐心重复:“坐吗?”
鳏夫听罢大惊,脸色由黑转白,薄薄的脸皮随即涨得通红,他严肃地后退两步:
“我们认识吗?我虽独身,在此也住多年,常言道:鳏夫门前是非多。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所以只能身居茅屋,眼观寰宇,脚踩污泥,胸怀天下,我说的对吗?”[1]
望月:“……”
鳏夫双手环胸,神色警惕:“小娘子,色字头上一把刀!我虽缺钱养活一家老少,又生得风流倜傥,但你休想打我的主意。”
望月:“……”
半晌,她堪堪开口:“……我只是想问你坐不坐椅子,你说的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身旁的小秋实在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鳏夫回首,只见背后不知何时放着一把木椅,他尴尬地扭头看了看木椅,又扭头看看麻木的望月,开始装傻充愣:
“不知道,抱歉,对不起!”
望月无奈地揉着眉心:“家丁,把他请出去。”
三个家丁一人抱着鳏夫的儿子,一人抱着鳏夫的女儿,一人推着频频回首的鳏夫,走出了望府大门。
鳏夫失落地踏出望府门口的那一刻,望月的声音远远传来:“等下别忘了给他在府中找个差事——”
……
入夜,月明星稀。
今日情形似乎并不太顺利,面见的男子要么长相古怪,要么性格难缠,要么两者皆具。勉强择了几个比较顺眼的,将名讳一一上报给爹爹之后,她便烦闷地来竹林中吹风。
竹林微风阵阵,寂静极了。
已至惊蛰时节,传闻中的腐草为萤已初见雏形,黑暗中点点绿光浮现,流萤绕着她轻盈翻飞,恍若跨越时空的精灵。
她伸手,一只萤火虫盈盈落在她指尖。
望月偏头瞧那流萤瞧得出神,却听一人含笑问道:“在看什么?”
苏如笙踏着草木而来,月光下他一袭素白袍子,身姿携永清雅。
望月抬头见人,惊讶道:“原来是你。”
苏如笙停在望月身边,好奇地瞧着望月指尖的小虫,黑玛瑙般的瞳孔迎上点点绿光:“苏某有幸,竟碰见小娘子在此观萤,当真是好雅兴。”
望月笑道:“苏公子也是好雅兴,只是不知夜晚到这里来,是要观什么?”
苏如笙解释道:“我来采笋。”
望月从来没见过把偷笋说得这般理直气壮的人。
不过和这萍水相逢的公子谈话,竟给人闲适悠然之感。
心头积压地沉重也淡淡褪去,前世活泼爱闹的性子竟冒出头来,她笑着打趣:
“是么?那苏公子可知,这是望家的竹林,公子采的自然也是望家的笋?”
苏如笙笑吟吟地看着她:“原是如此,那我理该赔罪。”
两人相对而坐,背靠着竹子,望着池塘草丛间的流萤飞来飞去,点点晶光,煞是好看。
苏如笙道:“我从前为了生计,曾在节日里贩售过捉来的青蛙、蝈蝈一类,这些都是孩童女娘们喜欢的玩意儿。但要说最受欢迎的,当属这萤虫。”
望月接过话:“是么?”
苏如笙点头:“是。将这些萤虫装入纱囊中,挂在床头,有趣的紧。”
他骤然朝望月探手,望月霎时联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