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梨花巷这几天都十分热闹。
倒跟春闱没什么关系,主要是因为春天过去,农忙结束,所以京郊的农户都进城来了,江南的新茶,丝绸,北地也解冻,商人纷纷进京,小梨花巷本来有许多小商户,趁这时候都出动了。妇人们以纺织刺绣为主,由罗氏牵头,带着巷中的妇女,贩卖新绸缎进来,裁剪成时新的衣服,零碎布头也做成手帕荷包,绣上花样,卖到京城的成衣铺子里,赚得不亦乐乎。
曹升还在贡院加班,消息都不通,她整天贩布,就把两个孩子放在巷尾的郑生家里,横竖郑生成天在家读书,洛娘也不出门,一手好针线,都是托罗氏贩卖的,罗氏不收她的佣金,也算还情了。
今天她忙完一天,眼看都黄昏了,连忙去郑生家里接孩子。一进去就看见郑生在院子里,把她女儿放在摇篮里,带着她家儿子阿宝背诗,看起来温文尔雅,见着她,还笑着打招呼,道:“胡嫂回来了?”
“诶诶。”罗氏道:“辛苦郑相公了,我进去和你娘子说两句话,就把这两个小家伙接走。”
“不妨事。”郑生笑道:“胡嫂多坐坐,我陪着他们玩就是了。”
罗氏进了房间,郑家是三间小瓦房,倒也还算宽敞,洛娘爱干净,收拾得整整齐齐,正坐在窗下借着光绣花呢,罗氏见了,笑道:“娘子也小心眼睛,绣一会儿要起来走动一下。”
“知道的。”洛娘起身招待她喝茶:“嫂子坐。”
罗氏知道他们俩都温柔和气,所以也不急着走,端着茶看一会儿她绣花,又看一会儿外面的郑生,笑道:“不是我说笑,娘子和郑相公,真是天生成的一对,模样也配,人品也配,可见世上是有月老的,匹配得这样好的姻缘。”
“嫂子说笑了。”洛娘道。
“我看郑相公这么喜欢孩子,你们也该好好努力,多生几个,儿子就学郑相公读书,女儿跟着你学刺绣,不是我说,咱们这小梨花巷里,就数你家最出色了……”
洛娘顿时红了脸,道:“嫂子别说笑了。”
“我这可是正经话,趁着年轻,好生养,多生几个,我也能帮忙你带带,正好和咱家阿宝阿玉一起长大,不是正好?”罗氏笑道。
洛娘低着头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才道:“也不知道是男是女呢。”
“男女都一样嘛,都是好的。”罗氏答道,过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顿时喜笑颜开:“啊呀,我糊涂了,恭喜娘子恭喜娘子。”
洛娘被她又是恭喜,又是拉起来看身形,问反应,顿时又是羞又是笑,郑生听到动静进来,不知道怎么回事,被罗氏取笑道:“啊呀真是个书呆子,洛娘子有喜了都不知道,还不快去准备香烛,这是大喜事,快给菩萨上香还愿,我去家里拿只母鸡来,给娘子炖了补补身体。”
她一个人热闹过三个人,张罗得起劲,阿宝也被她支使得到处跑腿,隔壁的邻居张大哥大嫂听见,也进来贺喜,郑生和洛娘反而站在一边,两个人都窘得脸红,跟刚成亲的新人一样,任由他们摆弄。一会上香拜菩萨,一会儿又拉他们坐下,交代郑生怎么照顾孕妇。
满堂的热闹里,两人并排坐着,洛娘偷看自己丈夫一眼,发现他正呵呵地看着自己傻笑,顿时也笑了。
“怎么不早告诉我?”他低声问。
“我早上说了,谁让你听不懂。”洛娘笑着埋怨道:“还是秀才呢,这都听不懂。”
郑生脾气好得很,嘿嘿笑了两声,悄悄在桌面下拉住了她的手,洛娘打了他一下,但并没甩开。胡嫂很快张罗了一桌酒菜,洛娘不能喝,几个人轮番灌郑生,把他灌了个脸通红,客都散了,还坐在那里傻笑。
“还笑呢。”洛娘替他擦脸:“也不怕脸笑酸了。”
郑生不说话,只是拉住了她的手。
“干什么?”洛娘嗔怪道。
郑生把她的手放在自己脸边贴着,安静看着她眼睛。
室内一时间安静下来,窗外月色澄明,正是夜深人静的时候。
“我从小父母就不在了,是在叔父家长大的,后来成年了搬出来,一直是一个人,遇到娘子,才有了家。”他轻声道:“我虽然嘴笨,不会说,但一直很感激娘子……”
书生的眼神这样坦诚,洛娘也不由得安静了下来。
“我知道。”她也轻声说道,摸着他的脸。
郑生把脸靠在她手里,闭上了眼睛,也许是酒的缘故,他的脸通红,把洛娘的手拉了过去。
“给你个好东西。”他说。
洛娘被他拉着手,感到手里被塞了个什么。
是个圆圆的橘子。
新橘还没上市,这是邻居张大哥从胡商那里弄来的,席上一人分了一个,他的那个给她留着。
洛娘不由得笑了,见他醉得睡着了,替他脱了鞋子帽子,也上床依偎着他,安静地睡着了。
官府的人是三更上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