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其实不是虞青第一次“面圣”了。
但面对真龙天子的压力还是让她有点心虚的,从宣武门进,要经过九重宫门,越往里面,无形的压力就越大,虞青汗都出来了,还开玩笑道:“嚯,你们萧家挺厉害的,这皇宫建得真不错。”
不怪她觉得皇宫威严,今天的阵仗实在太大了,连萧邈都穿了朝服,佩刀在宫门处就交了。他穿玄色锦袍绣银蟒,阳光一照,十分辉煌,从太和殿过,看见广场上满朝文武都在等着上朝,金紫万千,虞青忍不住吸了口气,小白也在袖子里道:“哇,这就是氤氲紫气啊。”
但天熹帝自从修道后,不上朝也是常事了。所谓闭关,就是炼丹打坐,写一些莫名其妙的颂天词,写了就烧,陈溪山这些大儒名义上是进宫当太傅,其实主要是干这个。
炼丹要熬夜看火,虽然天熹帝不要亲自看,都是道士代劳,但挡不住他求长生心切,常常自己也熬得精力不济。所以卯时都过了,还没出关。萧邈到了长安殿外一看,兄弟基本都齐聚了,赵王魏王自不必说,都锦衣华服,尤其赵王,脸色苍白,眼中却带着野心勃勃的红色,显然是胸中心绪难平,准备今日一场恶战。其余皇子是来看热闹的也好,是来站队的也好,名义上都是恭迎父皇出关,来尽孝心。
太子反而最晚到,有消息说是这几天颠簸劳顿,又小病了一看,面上倒是看不出来。储君的蟒袍自然不同,他穿金龙也不显得富贵逼人,仍然是一身清贵。这地方只有皇子能以尽孝名义来等着,连文武百官都过不来,江放虞青他们这些侍从更是留在外面,但太子身边俨然站着叶九,可见小千岁确实身份特殊。
到了辰时,里面终于传来磬声。
李福子出来了,他其实六十有三,也是老人了,十分疲惫的样子,看了一眼众人,道:“圣上出关了,传太子殿下进去。”
赵王神色一暗,但看萧邈仍然沉得住气的样子,也不好说什么。
太子进去片刻,却好像过了一年那么长,眼看赵王神色越来越急躁,长安宫外的广场上却来了一行人。
是老叶相,满朝文武中,只有当过太傅的他能在朝堂上被赐座,宫中又赐抬辇,所以远远一看抬辇就知道是他来了。
赵王神色立刻有了底气,萧邈看着,眼中却有怜悯。
太急了,连老叶相都破了戒,虽然萧邈知道他一定有冠冕堂皇的理由,让李福子也不得不放他去面圣,但气势已经落了下乘。
昨晚的话,只怕要一语成谶了。
果然老叶相过来,理由也无懈可击:“启禀圣上,群臣都在太和殿等着,要商议春闱的事,请圣上的示下,是改日再议还是如何?”
传话的小事,何须劳动当朝一品的老丞相,大家都心知是借口罢了。但赵王仍然面有得意,他确实胸有成竹,老叶相手下言官无数,铁证如山,又有萧邈做主审。天熹帝再怎么拖延,这案子也只能继续查下去。
果然消息送进去,天熹帝的口谕就来了。
“圣上有旨,‘朕才出关,一个个就都等不及了,真是红尘烦恼,数不胜数,既然这样,干脆都进来吧’”李福子向来惯会揣测圣意:“圣上传老叶相,五皇子六皇子,七皇子,一齐面圣。”
众皇子都当这是最后的决战了,就算不能亲眼得见,哪里肯走,都等在殿外。
萧邈穿过长安宫镶着云母窗的长廊,民间传得沸沸扬扬的“圣人问仙”的事时,他也在现场,只是那时候还小,圣上召来当时只有九岁的魏如意,问他天上是否真有仙宫,仙人是什么样子。后来就仿照他形容的仙宫,造了长安宫。民间传闻长安宫是水晶所造,虽然是百姓没见识的揣测,也可见修建长安宫劳民伤财,奢靡不堪。
朝阳万丈,长廊里日光明澈如水,仿佛不在人间,他也有瞬间的恍惚。不知道自己小时候那个精明强干无所不能的父皇是他的错觉,还是这荒诞的世界是一场噩梦。
天熹帝仍然盘坐在他的道坛上,闭目养神,修道修到这地步,冠冕都不戴了,穿的也是玄青道袍,殿内焚的是和魏如意的摘星楼一样的脉望香,据说一块香等于一座小城一年的赋税。
太子也坐在下首,垂眉敛目,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不是都有事说吗?怎么到了又没话说了。”天熹帝闭着眼睛道。
萧邈没说话,只是将那卷三方画押的证词递了上去。
李福子接过,在天熹帝面前展开,天熹帝扫了一眼,有些惊讶,道:“承露盘真丢了?”
“丢失了一两的重量。”
“散魄针的重量?”天熹帝反应了过来。
“是不是用来做散魄针,不能断言,关于天下金铜九十九斤的记载只有淮南子中有,怪力乱神,不足为据。”萧邈仍然坚持原则:“但小皇孙死于散魄针,是可以确定的。”
“天下玄妙之事也多得是,未必都是怪力乱神。”天熹帝训斥了他一句,又沉吟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