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舜走后,萧邈在凝晖堂,看了一会儿这几个月积下来的书信,不怪他说林舜保媒拉纤上了瘾,给他整理的书信奏章中都夹着画卷。
画卷上的鄢家小姐,也是京中闺秀中有名的美人,温柔缱绻,不过萧邈从小在皇宫长大,美人是见得多了。别的不说,他的母亲德妃当年,在后宫三千中,也算是绝色的美人,不过是个冷美人。他们母子完全是一样的性格,萧邈在诸皇子中,容貌也是顶尖的,玉树临风,面容俊美,只是也太冷漠了些,让人不敢亲近,更别说称赞他的长相了。
萧邈看完书信,也才戌时,他在军中是替圣上御驾亲征,所以身先士卒,常常巡夜,往常这个时间也还没睡。外面刚下过一场雪,月色澄净,他隔窗看了看外面,旁边伺候的内侍长安见状,连忙道:“主子,今晚是十五呢。”
萧邈起身,长安知道他要出去赏月,连忙拿了狐肷披风来,跪着给他穿了靴子,随从也跟过来,萧邈道:“别跟着。”
“主子小心,外面可冷。”
萧邈毫不在意,出了凝晖堂,外面月色澄明,下了一地的薄雪,其实反而是这种雪好看,不掩草木本色。他在北疆,那边的雪一下,天地苍茫一片白,虽然壮阔,看久了就觉得乏味。从凝晖堂出来,离王府的花园就不远了,远远闻见雪中有一股极幽冷的香味,想必是梅花已经开了。
萧邈趁着月光,朝花园走去,他身量高,步伐也十分凌厉,一路扫下无数枝头细雪,实在不算诗意之人。
还没到梅园,他就听见了笑声。
那是女子的笑声,而且还不止一个。
风是从西边的梅花林吹过来的,不是冬日如刀的寒风,而是带着一股微醺的暖意,像是经过了什么暖和的地方,才吹到了这里。走得越近,风里的香味越浓,直到他拨开一树落满雪的梅树,眼前豁然开朗。
王府的花园,其实是效仿宫中的御花园,也有一池活水,池边遍植垂柳,更有一座凉亭,亭边有棵上百年的桃花树,据说春日花开灼灼,耀人眼目。
第一年花开时,萧邈在皇陵为德妃守丧,第二年,他跟着圣上去了围场狩猎,两年都没看到桃花开,桃树于是枯到如今。
然而今晚,桃花开了。
古老的桃花树,枝干都如铁,已经半倾向湖中,四周白雪皑皑,然而树上却开出了满树繁花,深粉淡粉,不一而足,天上的雪还在往下落,桃花却如同在春暖时一样,繁花锦簇,一直开到亭中来。
那亭台上悬着八面帷帐,都是银红纱绸,无风自动,亭中四周都摆着半人高的铜炉,里面堆满了御赐的银丝炭,烧得通红,暖意熏人,连从亭中吹出来的风,都是暖烘烘的。
亭中有人影绰绰,似乎有许多女子在笑闹,还有酒香和丝竹之声,不知谁在吹箫,声音十分悠扬,有女子娇声道:“主上,奴家弹琵琶来和你可好……”
萧邈走到亭前,桃花树下支着无数细竹,他抽出一根,挑开帷帐。
亭中铺着厚厚的大红猩猩毡,一张酒案,堆着许多时鲜瓜果,帐中约有七八名女子,都是席地而坐,花容月貌,衣着轻薄,身材窈窕柔软,有弹琴的,有跳舞的,也有依偎在人身边斟酒的,都笑语盈盈,众星捧月般围着中间的人。
虞青穿了一身男子衣衫,还像模像样地戴着冠,十分神气地坐在亭中。她身形窈窕,世间女子多纤细苗条,她却不然,像是山野间长成的身形,舒展有致,像风吹过原野,她是在风中摇曳的芦苇。肤色也是江南的白,似乎已经微醺了,脸颊上飞出一抹红来,五官是极漂亮的,漂亮到几乎有点妖异了,正把玩手上的玉箫,说话的是那抱琵琶的女子,正拿起一粒葡萄,笑着喂到她嘴边来。
这像是传说中的故事,迷路在山野里的书生,误入什么仙人的宴会,结果却是被山精鬼怪迷了魂魄,大抵就是这样子了。
如果虞青吃葡萄的样子不那么外行的话,就更像了。
相比之下,那抱琵琶的红裙女子倒还熟稔些,媚眼如丝,柔若无骨,打量萧邈的眼神带着点戏谑的意思,看一回他,又看一回虞青,笑意盈盈。
虞青咳了两声,清清嗓子,摆出个主人公的模样,把手掌往旁边一摊,像模像样地邀请道:“王爷来迟了,快来赴宴吧。”
萧邈连答也不答她,只扫了一眼周围,冷冷道:“这就是你说的法术通天?”
虞青也知道这场面比不上真正的仙人,以为他是因为出生在皇家,见过的大场面多了去了,所以非但没有那些书上穷酸书生的惊喜,还嘲讽起来了,没想到萧邈还有别的意思。
她心说这已经不错了,你没听那官儿说,罗慎思当年的奇遇才两棵松树呢,我变棵桃花出来废了好些精神呢,够对得起你了。
不过这话她可不敢说,只能讪笑着道:“不过山野小宴而已,有几样灵果,吃了延年益寿的,王爷日夜辛劳,坐下来一同饮宴难道不好吗?”
真不知道萧邈这个人是怎么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