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红绸垂落,无风无澜,不起一丝涟漪。满室的华柱、墙面、各式器物上,到处都是火红的毕方鸟图腾,那双猩红狭长的眼睛从四面八方注视着跪坐在地上战栗不止的羸弱女子。
前方层层叠叠的红绸明明将叶翩翩视线阻隔,但她就是看得那么清楚。甚至是女子眼前那一只黑鹿皮的单靴,轻佻地点着地面,鞋面的每条纹理清晰得如同就在叶翩翩眼前。
抖如筛糠的女子不敢抬起头,只喏喏地呢喃着哀求:“翩翩只愿永远侍奉在大人身前……求……求大人别送走我……”
“翩翩”,只一瞬间,视角颠错,彻骨的寒意袭上心尖,跪在地上的女人变成了自己,那只鹿皮靴子离自己的手指那么近,不知道哪一瞬间点起落下就会碾在瑟缩的手指上。
鬼使神差,这一次她抬起头来,仰视着面前对她生杀予夺的男人。
那双狭长如同毕方鸟的眼眸,含着宽容的笑意,轻轻掠过她的头顶,扫上她的脸颊。他的嘴唇非常薄,抿起来的时候凉薄得吓人,和他那双永远莫测的笑眼,总在那脸上组成一副令人胆寒的慈悲相。
果然,下一刻那句熟悉的话再度落入叶翩翩的耳中。
“好孩子,去吧。”
又是这个梦,叶翩翩嗤笑一声缓缓睁开眼睛,习惯地抹去挂在脸上两行冰冷的眼泪。
四个时辰前,长安宫。
长安宫掌事太监赵良从外头连滚带爬地冲进来,通传也等不及,问了香寒就闯进陶倪正煮着茶的小间。
陶倪有些惊诧地从书卷中抬起头:“赵良?何事?”
“娘娘!大事不好了!快请去宝棠宫西侧殿,叶美人主子小产了!”
这一遭是把陶倪吓得不轻,毕竟她还不知道叶美人有孕就听闻叶美人小产了,这可是濮阳浩的第一个孩子。
往宝棠宫去的一路上赵良又细说了经过。
原是昨日夜里叶美人又承了宠,皇上点头许她把住处挪到位置更好的淳梨宫,还让她越制住进主殿。
这叶美人有几分本事,却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因着跟贵妃住在一起,一大早跑过去请安,又在贵妃跟前拿这事显眼。
拓跋瑚的性子一点就炸,更何况是区区一个得宠几天的美人来上蹿下跳。匈奴人的力气本就不小,大宫女宝勒二十个巴掌掴下去,又加上拓跋瑚罚了叶美人的跪。娇娇弱弱的江南女子,不多时就膝下见红,两眼一闭栽了下去。
陶倪赶到的时候,太医已经进了内室诊脉。拓跋瑚一袭胭脂红绣金丝海棠纹宫裙,梳着高高的单刀半翻髻,钗环齐整,脊背笔直,坐在西侧殿外间的主位上神色焦灼,一手紧紧攥成拳头。
陶倪心下半是惊叹半是好笑,这人眼看都六神无主了,骨子里的骄矜还是丝毫不减。不过拓跋瑚当真是好看,高鼻深目,连女子见了都要赞上一赞,不似“芍药妖无格”,不似“芙蕖净少情”,真乃“唯有牡丹真国色”是也。
她从善如流,先给拓跋瑚见了个周全的半礼:“妾身见过贵妃娘娘。”
拓跋瑚不耐地剜了她一眼:“少在那装模作样,来了就坐吧。”
陶倪也不恼,习以为常地走到她下位坐下。
来的路上就支人去叫了皇上,虽然想来拓跋瑚的人也不敢瞒这事,但还是以防万一的好。
陶倪顶着拓跋瑚厌烦的视线自顾自饮茶,也没有火上浇油去找她不痛快的意思。好在太医不多时就出来了,犹豫了片刻还是朝着陶倪跪下。
“启禀娘娘,微臣无能,美人主子此胎未能保住。主子身体虚弱,此刻尚在昏迷,还需要好生休养才能康复。”
陶倪轻叹一口气,“知道了,严太医起来吧,待会还需太医将叶美人的情况回了皇上。”
欣昭仪宗傲兰和玉修容韦沉香也先后闻讯赶来,其余三品以下的宫妃按规矩是不能来的。
半盏茶后,随着富全一声高唱,濮阳浩的六合靴踢过门槛,面色阴沉地迈了进来。
陶倪也随着众人跪下,借着濮阳浩来拉她起身的动作微微抬眸看他。陶倪一愣,看得出他真的很生气,但面色又有些复杂,好像不单是气这个孩子没了。
一言不发听了太医的回禀,濮阳浩又是一阵沉默。下面妃子奴婢大气不敢喘,等着他发话。
陶倪恶趣味:好好好,真是施得一手好压,让你小子学到真东西了。
寂静中,濮阳浩重重一拍桌子,惊得陶倪旁边的韦沉香像只小鹌鹑般瑟缩了一下。陶倪生生忍下了笑,目光沉肃地盯着眼前的地面。
“贵妃,你说,怎么回事。”
拓跋瑚一点不敢拖延地跪下,膝盖触地清脆的一声。
“回皇上,臣妾不敢推卸。今日卯时叶美人到臣妾处问安,臣妾晨起觉得身子不太好就叫玉奴推了。美人只说要亲自为臣妾侍疾,在外廊处不肯回去,臣妾拗不过便让她进去。谁知美人几句话内,处处戳臣妾心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