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也:“……”
失策了,还以为这人五大三粗的很好骗呢。
胡大虽为人爽朗,但曾作为烟花厂的二把手,也不是全然没有心眼,此时冷风一吹,想明白了几分。
他低头瞧了眼姜也,她半弯腰坐在椅子上,襦裙裙摆耷拉在粗糙的泥地上,双髻被风吹散了几缕,贴在脸颊上。
“抱歉,如今姜家已经……”姜也眼眸低垂,手指绞着袖子,说话间已是带了哭腔,“是我爹对不住你们。”
她抬起头,眼眶红着,一张清丽的小脸带着愧疚与委屈,“是我不该问,但如今烟花厂只剩我和阿娘了,我……”
胡大心一软,一时也不好再说拒绝的话,又为之前揣测小姐的阴暗心思而唾弃。
他怎么能认为小姐是故意带他来烟花厂,诱骗他继续为姜家打工呢!
这明明是一个走投无路的弱女子的请求啊!
“小姐,我——”胡大的话被截断在喉咙中,因为姜也忽然站了起来,娇小的身躯被风吹得晃了几下,但仍站稳了。
她回过头,眸子带着水光:“我想去看看我爹,阿爹看到上面的烟花一定很高兴。”说着她攥紧了画着药发木偶的那张图纸。
姜也提步离开,胡大只好闭嘴,默默跟了上去。
姜爹的坟墓葬在烟花厂不远处,只来得及随便置了张棺材,便潦草葬下。
入土那天,王老爷大张旗鼓请了一队人过来送葬,吹着唢呐在镇上绕了两圈。
镇上的人因此认为是王老爷出钱下葬。
虽然她早有准备,但看到那个小小的粗陋土堆与方正墓碑时,心里还是一酸。
她跪下来,恭恭敬敬地作了三拜。
胡大跟着她的动作同样跪下磕了三个头,外人不清楚烟花厂这件事情的内情,但他却是一清二楚的。
那一千筒烟花有他一份日夜赶工的心血。
姜也拿出那张图纸,纸上硕大的烟花坠着无数木偶,圈圈盛放。
她抿了抿唇,本想利用姜爹的墓,唤起几分和胡大的感情,但此时看着那小土堆,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逝者已矣。
沉默片刻,还是胡大先开了口,他问道:“小姐,这图真是神仙给的?”
“嗯。”姜也面色沉静,除了眼眶还有些红,竟丝毫看不出方才的娇弱了。
烟花厂的工人都跑完了,真要说起来,姜家背着的另一笔债,便是欠他们的工钱。
如今也就胡大能不计前嫌地还与姜家来往了。
“小姐,既然这是神仙给的,定然不是凡世之物。”胡大道,“我五大三粗的,也做不出,而且我家中有老母要养。”
说到最后,他都不敢看姜也的眼睛了,低着头道:“我、我要回家了,日侧还得去赶马。”
说着他从腰间口袋里掏出一两银子,往姜也手里放,姜也推了回去。
接着柔柔地咳了几声,捂住心口道:“胡大哥,我知晓为难你了,但我只有这一个请求。”
“烟花厂只有这一个转机了,能否请你隔几日抽一个时辰过来帮帮忙,就一个时辰。”
胡大动了动唇,正要说话,姜也猛地咳了几声,似乎要将肺咳出来似的,纤细的脊背弓起。
她声音很轻,在风中一吹就散了。
她说:“我接下来会留在烟花厂制烟花,但前几日我染了风寒,若我抗不住死在这了,麻烦你帮我收个尸。”
胡大下意识想劝慰,但看到少女坚决的神情,只好点了点头。
再拒绝他就真不是人了。
姜也露出一个柔弱的笑:“多谢胡大哥。”
人手总算留住了,她不怕胡大不来,他这人重情重义,肯定不会坐视不管地任她死在山上。
但只要来了,帮忙也就水到渠成。
接下来的问题就是:木偶怎么办?
直到从山下下来,她还在想这个问题,自己倒是能雕,但还是那句话:缺人啊!!
此时街上人少了许多,阳光斜打在雪白的围墙上,照出斑驳树影。
日头最盛的时候,镇上的人大多在茶楼里喝茶。
身前胡大的身体挡住多数阳光,姜也便乐得在他的影子里走。
“胡大哥,咱们镇上有没有耍傀儡戏的?”她就这么随口一问,没想到还真得到了答复。
“有啊,北街尽头那个老头,就是耍傀儡的嘛。”胡大道,“不过现在傀儡看来看去也就那些,大家都去听说书了咧。”
“哦,原来是这样。”
姜也没找到镇上任何关于傀儡的记忆,看来应该是没落了,所以才没给原主留下印象。
问清具体地址后,她在心里默默记下。
两人分别时,胡大硬要将那两银子塞给她,姜也推拒不过,只好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