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莫观南没怎么说话。以前两人说累了也有不说话的时候,但是这次不一样,甄珠觉得莫观南的周围像是笼罩着沉沉的烟雾,他整个人都被缠绕吞没进去了。
良久,他才冷冷地吐出一声:“有些人,总是抱着过去的幻想过活,还总是把这种幻想强加在别人身上。”
他的话眉没头没尾的,讥诮的语气甚至不像个孩子。
但是甄珠知道,他不是在说老先生,那是在说谁?甄珠莫名有了一个联想,却觉得不敢想。
一个如江南初雪般冷冷的女人的身影在她的脑海中浮现出来,想到她的经历,想到村里人的那些闲言碎语,想到她几乎从来不和村里人打交道,即使她就住在村里。
想到这么多,甄珠竟隐隐有一种直觉,莫观南的这句话刺向的是那个女人。
但是这种话题是那么的难以启齿,又是那么的沉重,甄珠只能选择沉默不语。
随着行走,热气似乎让心中的郁闷之气也发散了,过了许久,莫观南再次说起了什么,声音又是那样的温和清亮,似乎刚刚的那个阴郁的他从未存在过一样。
只是甄珠总也不能忘记那个时候的他,他那小小的身子里似乎纠缠了无尽的黑暗。
等到许多年后,甄珠深切体会到莫观南的变化,总会回想起这个太阳已经沉下地平线,暮色四合,将暗未暗的时刻,才明白,原来那么小的时候,莫观南的心里就已经纠缠了那么的多。
备考的日子紧张而忙碌,但是出乎甄珠的意料,自己的心居然逐渐愈来愈安定了。
已经近花容一中高水平班级的特招考试的时间了,家里人集体都不让甄珠再做农活了,但是甄珠自己还是会顺手做一下力所能及的家务,就当放松一下脑子。
每天早上起来,学习语文和英语需要读背的内容,上完学回来,就自己做三科的资料和习题,遇到不懂的,就收集起来,集中去问梁老师或者是莫观南,再到周末的时候,定期去拜访栗北镇的老先生。
同时,赚钱的事甄珠也没落下,抽空选好了布料,和虎子娘说好了设计,做好后再拿去寄卖,只是在临近考试前的一个月才暂时停了一段时间。
日子就这样安定地流淌过去。
很快就到了花容一中高水平班级特招考试的日子。
这段日子,月华听说了甄珠和莫观南想要去考花容一中,便说自己也要去考。
她要来考自然是好事儿,多个伴儿也挺好,甄珠对此没什么意见。
甄家湾离花容县太远,考试当天去怕来不及,考试前一天,三个娃娃商量着提前去县城住一晚上,第二天直接考试。
甄珠和莫观南家里人都没时间出来陪考,倒是月华的妈妈,专门说陪这三个孩子一起去花容县考试。
月华的爸爸是村里的赤脚医生,十里八乡看病都找他,所以月华爸爸在村里很受尊重,相应的,月华的妈妈也无形之中也受到周围的农妇的追捧。
日久天长之中,月华妈妈也逐渐觉得自己跟周围的那些村妇还是很有些不一样的,自家月华也跟村里那些疯跑的野丫头们不一样,白净秀气,就像城里的大小姐一样。
这种自得之感在她跟村人相处时处处满溢,村人看在医生的面上,不好说她什么,于是月华妈妈的这种错觉,也就一直持续下去了。
今天,一行四人坐班车去花容县的时候,月华妈妈依然在持续散发着她的优越之感。
她一会儿对甄珠说:“哎呀珠丫头我跟你说,你看你现在晒得一身黑,女孩子家家的,还是要养白一点,就像我们家月华一样就很好了,以后才好找婆家……”
甄珠——礼貌微笑无语,我那是小麦色的皮肤,均匀有光泽,很好,谢谢您老关心。
月华妈半点都察觉不到尴尬,说完了甄珠,又转头说莫观南:“哎,小莫,不是我说你妈啊,还是要多出来和大家走动的,老是躲着人多不像个事儿……”
莫观南——面无表情,像是在看空气。
月华妈持续散发着迷之优越感,月华在旁边听得又羞又窘,听到自家妈妈开始嘀咕莫观南了,月华羞薄的脸皮也耐不住了,忍不住推搡了她妈一下,轻轻埋怨道:“妈!……”
但是可惜这种埋怨,在深陷优越感之中的自家妈身上,早就已经被屏蔽掉了,月华妈依旧继续在“苦口婆心”地教育甄珠和莫观南。
至于她说不说月华,她自然是不说的,因为她觉得自家人样样好,和城里人都差不多了,月华在这两个村娃娃面前,自然是好到不用说的。
在这一路的唠叨中,甄珠和莫观南彻底面无表情了。
无视就是最好的回复。
等到一行四人终于在招待所住下了。这个招待所原先是县里的扎花厂的,但是扎花厂效益不好,这招待所也就逐渐改成了小旅馆,接待外来的客人了。
小小的旅馆标间里只有两张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