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越下越大。
我身子渐沉,不便出门,闲来无事,就坐在紫檀平头案前抚琴,聊以自娱。
除了铮铮琴音,碧纱橱里过于寂静,连雪落在香园小径的声音都可入耳。怔忪之际,我常常思忖我的未来。
从前我犹盼着从你这里脱身,眼下却不盼望了。一来我孑然一身,养不大腹中骨肉。二来,我已心甘情愿跟了你。
你妩媚而阴冷的眼神,原本令我惧怕,现下已使我入迷。
“鹤郎。”
丫鬟拂开纱幔,你带着满身的雪粒子踏入门槛。我又见到了你那妩媚阴冷的眼神,仿佛天生将世间一切玩弄股掌之间。
你穿着青灰八宝窃脂鸟(1)妆花马面裙,肩头拢着貂皮坎肩,紫红菱唇的下唇竖着画了一线金线,显得容色妖异。你含笑向我伸出手,掌心有一只傀儡鸟雀,以玄铁铸成的翅膀扑棱棱飞起来——
我搁下琴弦,失笑道:“这是?”
傀儡鸟雀绕了一圈儿,竟落在我肩头,啁啾着说:“鹤郎说了!心甘情愿跟着姑娘!鹤郎说了!心甘情愿跟了姑娘!”
必是你做的机巧玩意儿。
你青丝未绾,肆无忌惮披散腰际,唯独额前坠着紫翡云环。你勾了勾手指,傀儡鸟雀又飞回来了:“送你的。喜不喜欢?”
我道:“你呀,怎么什么都会做?”
你屈膝倚在美人榻上,抬手饮一口烈酒:“师娘教我机巧千变。”
傀儡鸟雀又啁啾起来:“鹤郎说了!心甘情愿跟着姑娘!”
我走近了,劝道:“你且让这鸟儿莫再说了。”
岂料你抬手一抱,顺势让我坐在你膝头,又往我颈子上咬了一口。见你我二人亲昵,松烟和入墨都不敢在内帷伺候了,都退出去,还顺道儿把银红软烟罗幔帐掩上。
我扶着腰叹道:“好,你便让你姑娘看着,它娘亲是如何霸道的!”
你将我抱紧了,轻笑道:“乖乖让我抱一会儿。”
从前你与我肌肤相亲,我只觉得忌惮,并不甘愿,如今把心暂且搁在你这儿,你再抱我,便无端生出几分旖旎来。
你这么一个杀伐决断的江湖女侠,竟也有柔情似水之时。
我腹中隐约有了动静,仿佛是初春的嫩枝破土而出,力道柔和却惊心动魄。我轻声呻吟:“唔——”
你登时紧张起来,握住我的手:“如何?”
孩子在我身子里逐渐长大,我越发能感受到它的存在,心里万般柔情。身为男儿,便该有个孩子,一世斩不断与它的血脉相连。
因这孩子,我看你也顺眼了许多,并不如往日般忌惮抵出。我含笑握着你的手,搁在自己肚腹上。
孩子又轻轻翻动了。
你往美人靠上的另一边放了个雪缎流苏软枕,让我倚过去。你却伏在我身上,饶有兴趣地听着肚腹中的声音。
你再次抬眸时,欢喜地像个得了糖的孩童。
我忍不住抚你弯月似的菱唇,叹道:“说起来,我也……够贱的……”
你万般珍惜地摸着我肚子:“此话怎讲?”
我将你推开方寸,叹道:“你那般折辱我、逼迫我、磋磨我,我还心甘情愿给你生孩子,可不就是自个儿轻贱自个儿吗?”
你单膝半跪在宝石蓝孔雀羽氍毹(2)上,握紧我,诚恳道:“我发誓,再也不会伤害你。你把你当做我明媒正娶的郎君,一世看重,一世爱护。”
我拨弄着软枕上的明黄流苏,斜乜你:“往后你若敢再犯,便让戚锦钗护着我。”
戚锦钗是你给女儿取的名讳。
你无端喝起醋来,竟一壁把玩着我的右脚,一壁问道:“竟把旁的女人看得比妻主还重,你要红杏出墙不成?且说给我听,在你心里,戚锦钗重要,还是戚寻筝重要?”
你以指尖轻佻地划弄我的足心,轻拢慢捻抹复挑。偏偏我还挣脱不得。
我失笑道:“堂堂千户高媛,连亲姑娘的醋都吃?”
你也不分辨,只将我压在美人靠里,钳制手足,不容拒绝地深吻下来。我挣扎不得,只能任你施为。你的吻太过霸道,有毁天灭地的意味,仿佛要把我整个人拆吃入腹。
我身子不便,不能侍寝,近来你我便分房入睡。往往你在戌时将我哄睡了,再去书房看一会儿文书,独自睡在盖着兽皮的软榻上。
今日戌时,我换了寝衣,与你并头躺在拔步床上。小厮熄了灯烛,房中晦暗。
你云髻未拆,墨山似的髻上插一支累丝花鸟纹金簪,耳上坠着明月珰,配着妩媚凌厉的面孔,美得令人不敢抬眼。你斜靠在我身边,掌中摊着一卷兵书。
为报复你白日调戏我,我将月白平湖秋月蚕丝缎寝衣半褪,轻轻钻进你怀中,轻道:“寻筝……”
你随手将兵书放在铜扣暗格里,揽住我的腰:“困了?”
我像猫儿似的舔舐你的耳垂:“我要你抱着睡。”
你这才察觉出我的意思来,安抚似的吻一吻我:“大夫说了,眼下你我忌行房事。”
我低笑道:“我知道……”言罢蹭一蹭你的身子,“我偏偏要你忍着,谁让你今儿握着我的脚不放。”
你美眸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