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在三四个闹钟连环催魂下，何铁英从床上艰难爬起，咽喉干涩疼痛得令她拧起了眉。
她揣着包里的感冒药，两眼发直地盯着变换的脚尖踩进工作室。一走到座位，她就放下帆布包，一屁股坐下，然后抬起手臂趴在桌上。
工作室里，几个同事互相递着眼色。
沉默一会儿后，同事唐哥问道：“小何，你怎么了？”
何铁英埋着头摇了摇。
郑姐起身走过去拍拍她手臂，放低了声音说：“你也别难过了，此处不留姐自有留姐处。谁让你没有关系。”
何铁英没动，两三秒后，她睁开眼，抬起头，坐直身体，露出状态不佳的脸色，问：“什么意思？”
郑姐一愣：“你不知道吗？”
何铁英侧头皱眉咳了两声，拿出杯子往嘴里灌了几口温水。
“知道什么？”
唐哥看着她，问：“你没看群消息吗？”
何铁英打开手机。
四人工作群里，唐哥@她：【老板的侄女来工作室了，要顶替你的岗位，说让你转销售。小何，你做好准备。】
下面接了一条男同事小李的话：【说是让你转销售，其实就是变相让你走。】
盯着这两条消息，何铁英脑子泛空。
郑姐问：“你怎么没看群消息啊？”
何铁英声音虚浮：“我感冒了，有点不舒服，上车就睡，就没看手机。”
操作台上摆着木雕工具和她上周未雕完的仙人骑牛，背后面不远处，办公室的门紧闭着。
她这是走了什么运啊？
何铁英问：“唐哥，你们怎么知道的？”
“他们在办公室里说的时候，被我听到的。那时我刚到，郑姐和小李还没到。”
“这也太突然了——”她皱起眉咳了几声，放平语气说，“而且，为什么是我呀？我也没有偷懒耍滑啊。”
“因为你不懂谄媚巴结呗！”小李直接挑明，“会巴结的现在就在办公室里呢。”他用眼神指了指办公室的门。
顺着小李的话，何铁英轻声说出一个名字：“小赵？”
小李眨眼表示正确。
何铁英逐渐意会。
初入公司，由于学得快，加上大学捣鼓木雕的基础，她做木雕学徒工只做了大半年就正式成为木雕工，能自主完成设计、打胚、雕刻等工序。
教她的那位林老师傅曾对她讲，她学得快，雕的东西有意思，和别人的不一样……只是不匹配工作室的雕刻理念。
林师傅说到前半句时，比她晚来公司大半年的同为学徒的小赵便冷脸撇嘴地走开了，后来靠着对经理的嘘寒问暖，小赵在来公司的第一年零七个月时，便紧急结束了她的学徒期。
之后共事，小赵便时不时喜欢阴阳说她，虽然她也会阴阳回去，但她没有小赵的“贴心”——左手捧着名言“经理太棒了！经理真聪明！”，右手捧着作品“送经理茶叶，送经理蛋糕，送经理电影票……”，让经理赞口不绝，让整个工作室叹为观止。
但事实证明，这样的“贴心”挺管用。
耳边绕着唐哥的“小赵技术不行，不该是你走”，郑姐的“她平日里爱巴结经理，这销售啊她技术对口”，小李的“她肯定又在经理面前讲你什么了”，何铁英面无波澜，她又想起了林师傅对她说的话。
过了一会儿，办公室的门打开，小赵神色轻快回到她的位置上坐下，她身后跟着一个面目陌生的年轻女孩。
年轻女孩看了眼自己，然后和小赵说起话来。
何铁英收回目光，看着面前只雕刻到一半的仙人骑牛，拿起工具慢慢磨起来。
十一点半，经理打开办公室的门。
“小何，你进来一下。”
……
何铁英从办公室里出来时，老板的侄女正在她的座位上观察着她未雕完的仙人骑牛。
“也不怎么样嘛。”老板侄女给出评价。
站在她身边的小赵笑着附和：“是比较一般。”
旁边郑姐的白眼快要翻到天花板上了，小李直接无声做了个呕吐状。
何铁英走到老板侄女和小赵背后，温馨建议：“你可以按照你的心意改。不过改完后，客户要是不喜欢，你可以让小赵帮你，她很厉害的！”
这番直白的讽刺腔调让小赵脸上的得意之色出现一丝龟裂。
何铁英又说：“现在得请你们让让，我得收拾东西。万一我遗漏个私人木雕小品，又被人拿去据为己有，还冒充是她本人制作的并售卖吹嘘，即便我雕的不怎么样，那我也怪吃亏的。”
小赵的脸直接黑了，老板侄女看向小赵，郑姐、小李、唐哥则在憋笑。
手机振动，群里郑姐问：【小何，怎么样？】
何铁英：【果然是让我转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