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敏是书院的老学员,从其他女生的话来判断,她又曾经跟过杨光,或许时间也不短,因此在书院里才拥有了那么多特权。
她出口的指控,校方会相信吗?
曲一叶与小敏视线交接,目光冷静而警惕。
她们的争执是克制的,曲一叶能看到周遭的女生只是对僵持在一起的两人投来疑惑的视线。
她突然笑了。
校方会不会相信她不知道,但杨光的为人,虽然她很不想懂得这种变态,但可惜,她确实明白。而所谓校方的意见,说到底最后也只是杨光的意见而已。
“你一定要这样骗自己吗?”曲一叶放开了小敏的手,离开淋浴范围,开始给身体打上肥皂,“杨光不会相信任何人,他只相信由他自己得到的答案。你指控了我,他只会把你和我都抓到乐园。即使你说的是真话,他也一定要把你折磨到死去活来才可能愿意采纳;而我,只会一直否认。”
“那他到底会采信哪一份答案呢?”
“你也知道的,电击这种事情很不可靠,但我毕竟已经有经验了。”
“希望到时候你能撑得住。”
她重新回到淋浴头下,开始冲洗泡沫。
小敏则瞪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她突然冲进了淋浴范围,俯身抱住了曲一叶。
“你也是个疯子,”她满足地喟叹,“我就知道,只有另一个疯子才能和我合作逃离这个鬼地方。”
曲一叶吓了一跳,她不太适应和他人的亲密接触。
她的手在半空僵了僵,才试探性地回抱住小敏的腰。
“真不希望是从你的口中得到这种评价,”她叹了口气,语气幽幽,带着点怨念,“毕竟你是个真的疯子。”
谁知道她不过是如履薄冰地为自己谋一条生路而已,小心谨慎都来不及了,哪里有余地发疯?
“哈哈哈哈!”小敏狂笑不止,揩掉了淋在眼上的水花,“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离单祁远一点,不要相信他。”
“所有的小白脸都不可信,他们的脑袋不比塞了棉花的布娃娃好使。”
“当然,他们的承诺更比臭狗屎更臭!”
小敏松开了拥抱,曲一叶透过她被淋湿的衣服能看到她肚腹上有一道狰狞的长疤。
“你看,”隔着衣服,小敏指在那道疤上,“这就是我活该的代价。”
“杨光摘掉了我的子宫。”
她说着,声音很轻,语气愉悦,表情却比哭还难看。
在这个地方,如果自身不够强大,不发疯,又怎么活得下去?
“你爸妈呢?”曲一叶并没有纠正小敏对单祁的错误判断,她不想再加重对方的心理负担了。
“第一年他们交了学费来看了我两次,第二年书院告诉他们可以免除我的学费,他们就再也没来过了。也是在那一年,杨光告诉我,他们添了个男孩。”
“你知道的,养孩子很贵,养了一个或许就养不起另一个……”
“操|他妈的,”小敏突然一改刚才为父母申辩的样子,语气冰冷,“这世上所有抛弃小孩的就该死全家。”
她一点没有失控的样子,气息平稳。
“嗯,死全家,我也是全家,所以我也得死。”她咯咯地笑了,“你知道他们最开始为什么把我送进这里吗?和其他人被父母送进来矫正不一样,他们送我进来,是因为刚好收到了书院的传单,然后他们把这传单和其他学校一对比,哎呀,书院包吃包住费用还便宜那么多,所以迫不及待地把我送进来了。”
“哈哈,哈哈,”她笑得有点喘不过气,“然后更好的消息来了,他们一分钱都不用出了,省下的钱,哈哈,就可以替他们养个带把的传宗接代了哈哈。”
曲一叶默不作声地看着小敏,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无声无息地流下了眼泪。
“哈哈,”小敏一手搭在曲一叶肩上,笑得弯下腰,“要不是有我们这些被低价收编打头阵的,哪有你们这些后来高价入读的冤大头啊?哈哈,太他妈可笑了,不过我得谢谢你们,没有你们的钱,书院压根连这个澡堂都没得建,我真谢谢你们。”
她说着,两手去找曲一叶的脸,终于抬起头去看对方。
她的笑声戛然而止。
曲一叶的眼神,很难说清那里面有什么。但是那清亮的眼睛和沉默流淌的眼泪已经足够让人读懂。
沉重的哀伤。
她似乎是在替小敏哭着她已经无法再为此流出的眼泪。
“我们会出去的,”曲一叶双手覆上小敏捧在她双颊的手,“我们会出去的。”
明明她的年纪比自己小,明明自己要弯腰才能和她平视——小敏的眼皮颤了颤,眼角有一滴水滑落。
“我才不要死在这个鬼地方。”
曲一叶只是握紧了对方的手给予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