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逢春轻轻一笑,将换下来的荷包放在桌上,想进屋寻唐越,苏融摆了摆手,进屋提了一壶热茶并两只茶杯,倒了一杯给她,又慢慢说起唐越的情况。得知唐越没有大碍,祝逢春放下一颗心,同苏融闲聊起来。
说着说着,忽然听到有人喊孙大夫,转头一看,竟是一位年近弱冠的小将,生得剑眉星目英俊不凡,手握一杆银枪,不顾臂上血红一片,只是中气十足地喊大夫出来。
未几,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拎着药箱出来,道:“罗小将军又做了什么大事,把自己伤成这样。”
“说来话长,祝帅说我师妹到了军营,且要和我们一起远征河北,我一时高兴,便带了几个人到林子打猎,不料兔子都没打到一只,便有人一箭走偏,射中我的胳膊。没有办法,只得提前收兵,另寻好物为师妹接风洗尘。”
“师妹?似你这般眼高于顶之人,竟然还有师妹?”
“孙大夫说笑了,我这般英俊潇洒武艺超群之人,如何便不能有师妹?而且我的师妹不是一般人,她是祝帅唯一的女儿,自小习得一手好枪棒,淮阴城内难见敌手。想当年,我比她大了三岁,枪法也学在她的前面,以为可以逞一辈子威风,不料等她长到七岁,我就再不是她的对手。”
听到这番话,祝逢春终于想起此人姓名。他是河北东路经略使罗威的小儿子罗松,幼时曾拜在父亲门下修习枪法。
彼时她和他同门学艺,他仗着长她几岁,变着花样欺负她。她那时也沉得住气,不曾向父亲告状,而是憋着一股劲日夜练枪,终于在七岁那年把他打得满地找牙。
从那以后,攻守势易,接下来的几年,她如法炮制当初他所作的一切,甚至变本加厉了不少,安抚使府上,隔几日便要响起一阵哀嚎。
不过没有多久,他便被罗帅召回河北,开始在战场上发挥苦练多年的枪法。而她留守淮东,每日只是练枪念书,渐渐把他忘到一边。
今日听他提起,她竟生出几分亲切,于是笑道:“那你想念这位师妹,是想再挨一次打吗?”
“什么挨打,我堂堂……”
罗松转过头,看清她面容的瞬间,脸上满是惊喜,一时连话都说不囫囵,只是往她身边靠,然而这一动,伤口又裂开些许,大夫斥了两句,他便收敛了动作,只是问:“师妹,你怎么会在这里,是受了伤,还是染了风寒?”
“她是陪旁人来的,自己没事。”
苏融插了一句嘴,脸色不大好看。罗松听了这话,又偏头看他,惊道:“我记得你,你叫苏融,师妹身边的跟班,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只会读些死书。你怎么也在这里,莫不是发现读书无用,决心参军报国?”
“读书再无用,也强似罗小将军出门打猎,却被箭伤了胳膊。我来这里自然有我的缘由,横竖祝帅已经应允,就不必再向罗小将军禀告了吧。”
苏融话里带着十成十的敌意,像是极不愿意同罗松交谈。
不过也可以理解,罗松当年欺负她许多,苏融几次找他评理都吃了暗亏,那之后他便时时守在她身边,还会寻来侍卫看护,若非她百般阻拦,他怕是一早就告诉了长辈。
“各有各的安排罢了,你不也从你父亲的河北军,不远千里跑来了淮东军?”
“我那是为了……”
说到一半,罗松忽然噤声,只是看着她说:“师妹……”
“别叫我师妹,当年挨的打都忘了?该叫我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这里是军营,东风神威将军这种话我怎么叫得出口!”
“这不是叫出口了?”
祝逢春挽起手臂,脸上一片笑意。罗松好说歹说,嘴皮子都要磨干,她才勉强同意他用东风二字称呼她。为了感谢她的宽宏,罗松提出带她进城,采买远征路上必备之物。
苏融开始要跟去,却被祝逢春断然拒绝,只得留在医馆拣那些药材。待二人走远,苏融拿起她换下的荷包,看着喜鹊相会的图样,轻嗤一声,丢在地上狠狠踏了两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