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清明,戎狄调兵南下,淮东路安抚使祝青领一万人马奉旨北上,与河北东路经略使罗威会师。
也正是这时,东风随军出征,并在入营比试中勇夺第一,仅一个月便升了都头。
苏融铺开一张白纸,分条列下与战诸方。家里没有河东舆图,只能凭记忆去推,好在得知东风死讯后,他亲自去了肃州一趟,虽是为了祭奠,却也听得一些消息。
祝叔与罗帅均是能征善战之将,罗帅又以老成持重闻名于世,此二人镇守肃州,论理不该有此大败。
定是中间出了什么差错。
肃州百姓说过,那场仗打得蹊跷,仿佛有人刻意要他们进来一样,若真是如此,这一世的东风,依旧凶多吉少。
白日渐沉,书房渐暗,外面又一次响起敲门声。开门一看,是母亲从店里回来,拎着未做完的衣物,劈头便问:“找过东风了么,她肯原谅你么?”
“她下午来了一趟,还送了一坛酒过来。”
苏融掩了门,接过母亲手中杂物,道:“东风是个极大度的人,不会为这点小事计较,我已和她说开了。”
“说开就好,这样的事,不许有第二回。以祝家对我们的恩情,莫说东风只是违了你的愿景,她便是要你当牛做马,你都不能说半个不字。”
“母亲,孩儿知道。”
十五年前,父亲战死,母亲与他流落街头,祝家不忍忠义之士绝后,借他们屋舍一座店铺一间,令他们在淮阴安了家。
到了后面,因为两家离得极近,他和东风又年纪相仿,祝家安排两人一起开蒙,一起念书,一来二去,他也成了东风最亲近的同伴。
打他记事起,母亲便教他知恩图报,要他凡事礼让东风,起先他只是照做,慢慢成了习惯,后来光阴渐长,当年垂髫,已到了束发年纪。
看她英姿飒爽的模样,竟似有柳枝拂过心头,留下层层涟漪。
他知道,他已不甘心做同伴,而是幻想与她做眷属。
什么恩情什么挚友,他与东风一个学文一个习武,一个匡时济俗安天下,一个横枪跃马定乾坤,将来丹宸相见,分明是天造地设的一双。
只是东风的遭遇……
苏融服侍母亲用过晚饭,洗了锅碗整了灶台,此时天色已近青紫,当中缀着几粒忽明忽暗的星,他走进正堂,母亲坐在一豆灯光旁,正缝着衣物,他略提了提下裳,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母亲,孩儿不孝,不能按期考取功名,还望母亲责罚。”
“怎么,你做了什么?”
母亲急忙将他扶起,看着她关切的目光,苏融微微敛眉,却还是将心中想法和盘托出。听完他的陈词,母亲沉默许久,道:
“阿融,我一早便说过,人生在世,讲的便是一个问心无愧,祝家于我们有再造之恩,东风那边当真危急,你便是拼了这条命也要护她周全,明白么?”
“母亲……”
“既然下了决心,那就放手去做,只是我这边好说,你祝叔那边未必便肯。”
“母亲放心,孩儿自有办法,也谢母亲成全。母亲这边可是要缝一件直裰,交给孩儿便好,母亲且去歇息。”
苏融拿起缝了一半的衣物,不多时便寻到下手之处。因他已在穿针引线,母亲嘱咐了两句便去打水,他看了眼母亲背影,将针线布料都拿进东厢,一针一线缝制起来。
承祝家的福,母亲在东街开着一家裁缝店,生意虽不甚兴隆,却也让两人足衣足食,甚至有余钱供他念书。他自小帮母亲做工,也学得一些技艺,时常去抢母亲的活路,母亲先是不肯,后来渐渐习惯,也就随他去了。
可惜母亲不接绣活,若是肯接,他也一样做得。
说起来,他刺绣的功夫,还是靠东风得来。东风幼时见旁人攀比绣工,吵着要学,韩婶为她请了老师,结果她坚持了两日便开始逃学,功课自然而然落到他的肩上,一来二去,他竟也练得一手好绣工。
东风那样的人,要她坐上几日,只为一个巴掌大的荷包,未免也太难为了,他会就好。
苏融又缝了一条袖子,忽然想起东风腰上的荷包已用了大半年,于是一边缝衣,一边思索绣什么花样给她,想着想着,头脑昏沉起来,勉强缝完这件直缀,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次日隅中,淮阴晴空万里无云,苏融翻出最时兴的衣裳,认认真真梳了发髻,戴一顶崭新的方巾,走过两个街口,站到祝府门前。门卫见他过来,忙招呼他进去:“苏公子可算来了,快些进去,我家姑娘已问过好几回了”
“辛苦你们,不知东风现在何处?”
“应在将军院里,昨日姑娘打碎了自己院里的石壁,只能去将军院里。”
石壁?如果他没有记错,她院里的石壁,才换了不到三个月,比之上次快了许多,想是武功又精益了。
也好,她武艺好些,对敌时自保的本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