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听上去颇为荒唐。
但文逊正想弄明白邶恒因何这么做的时候,刚好管事来喊他,叫他去邶恒的东厢复命。
邶恒的房门紧闭,廊道内即便挂着熏香,也依旧能闻见浓重药汤味,仿佛那碗被摔碎的汤药已沁入地面三分。
文逊抬手准备推门,就看姜馥迩从不远处偏房探头来看,同样也是一脸好奇和莫名,许是同样因为邶恒砸了药碗的事。
他没再耽误,紧忙叩门,而后推门而入。
外间没见着人影,他绕过月型镂空隔断,瞧邶恒正半躺在直通内室的窗前软塌上闭目养神。
文逊不敢磨蹭,恭敬行礼后,待邶恒懒散“嗯”了声,才将跟随郤博彦的所见所闻事无巨细讲了遍。
直到一盏茶后,文逊述完收声,邶恒缓缓抬睫,如墨的黑瞳中却是郁色浓重。
“你刚说,他返回途中撞了羊角车?”
“是,致那小贩车内米粮撒了小半…他赔了几枚铜钱便走了…”
就知道这书生道貌岸然,小半的米粮也不会就值几文钱。
邶恒轻嗤,腹诽姜馥迩瞎了眼。
文逊又道:“不过,也弄坏了他手中包裹,那里面应是只彩灯…”
听见彩灯两字,邶恒眼中涌入厉色,文逊立刻回避目光不再言语。
却听他又问:“你说只坏了几根灯条?”
“是,只露出几根裂开的灯条,按理说简单修修便能复原,但那书生恐觉遗憾,将整个包裹丢弃了。”
反正他住荣宝街,显然不缺钱银。只是这灯还能否再买到,可就说不好了。
文逊如是想,就听邶恒道:“我听说周子潘于平宿有不少宅所…这人此时贸然现身,怕不是谁刻意安排的吧?”
这意思是暗示文逊去查。
文逊文谦虽是一母同胞,邶恒只需半日就看清两人截然相反的性格。
文谦太浮躁,看事总看表面,不会深入发掘。
文逊则是洞幽烛微,又不喜张扬表露,正是查这类事的最佳人选。
“小人这就安排去查那书生背景,但荣宝街一带恐怕还要以先生的名义到县府的户籍司去查了。”文逊恭敬道。
“尽快吧,荀老那我做交代便是。”
——
迎冬。
润泽素手轻盈推开窗扉,只见玲珑冰雪早已覆盖园中苍翠。
另一个婢女拾了床榻,床角放了只香炉,再束好散乱幔帐,便同另一洒扫婢女齐齐退出内室。
外间中,邶恒刚被两妙龄女子服侍着穿好厚重外袍,展开的双臂落下,对托腮等得不耐烦的姜馥迩说:“只叫你随我去趟泽芳斋,到了你回来便是,也不需留在那。”
泽芳斋和海棠香苑相似,都是供富贵人消遣的香艳场所。
邶恒这两天没出门,身体好了多半,一大早便让姜馥迩随他去趟东市的泽芳斋。
稍作打听,得知荀老今日在那开了席,包了半个内苑邀邶恒一同与莺花们共浴玩乐,乃知天遂人意,昨夜还下起鹅毛大雪,刚好添得份酌酒赏雪的雅兴。
姜馥迩本意是与郤博彦约了晌午在雅巷的书斋碰面,只因她前几日刚好寻到本廉平古籍,掌柜和郤博彦聊得投缘,这才答应将自己私藏也一并拿来。
可惜她未及出门,刚经过东厢门外,就被邶恒拦止,这才有了当下的一幕。
邶恒洗漱更衣用掉了将近一炷香的功夫,再陪他去泽芳斋来回刚好晌午前后,一刻都不多。
可瞧他当下不疾不徐的样子,分明是不急着出门,还专叫婢女为他熏了两种香才将将做好出门的准备。
“大公子稍后在水中一沁,岂不浪费了精心熏制的香味?”
姜馥迩起身,抱臂站在邶恒面前,着实再也坐不住。
“这一路溜溜达达过去,总也不能失了这份礼仪…”
邶恒回应,心情看似不错,这才拿了伞徐徐向外走去。
姜馥迩同样接了婢女递来的红伞,撑开后跟在邶恒身侧:“今日大雪如絮,我沉疴已久,可不敢保证能护公子多少。”
说罢,瞧着邶恒朝自己递来个暖手的铜炉子,“先捂着,万一遇到个歹人,也不至于失了气力,多少能应急。”
他说得轻松。
可姜馥迩自知这毛病阴雨天才犯,苍山四季常春从未有过大雪,所以这样的落雪日她会如何,自己也未可知。
于是,她伸手接来暖炉抱在怀里。
“那件貂皮披风怎么不带?”邶恒收手时朝姜馥迩瞟了眼,多少还是那副居高临下的桀骜表情。
姜馥迩默了片刻。
这些日与郤博彦接触,她还未及告知自己身份背景,此时披着那贵重衣料不免惹人发问,她干脆也没拿。
按照此前的规律,阴雨潮湿超过一日她方才有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