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姜馥迩只是随口猜测。
她常年住在苍山上,自知从未见过世面。可穿过鱼巷时眼见着成筐的新鲜鱼虾被乱弃在路边供野猫野狗觅食,她怎么也不会将这情形归类于常见。
即便这是渔民们口中收成好的体现,谁又会甘心这么浪费自己辛苦劳作得来的硕果?
左水河是贯穿辽国和西梁的主干河,每年除了供大批的商船通行、渔船猎捕,还作为运粮的最重要通道。
虽说朝廷早就派了重兵联合诸多河卫分段管辖,但这些年国泰民安,那些个身居要职的河官们拿了好处便睁只眼闭只眼由着这些富商从中获利,所以这条河早就被那些商贾巨富联合榷管了。
只要不出什么大的纰漏,一般都不会往上面捅,这些年也算是这行当里不成文的规定。
姜馥迩下船时,眼见着码头上接二连三的渔民到那艘商船上用鱼鲜换取钱银。可渔民前脚走,水手们后脚就割破渔网,将鱼鲜沉了河。
还听码头上的歇脚工人议论纷纷,不少猜测这是商贾们为了哄抬鱼鲜价格采取的计策。
可邶恒爱吃鱼鲜,这一路从辽京到平宿,没少经过鱼鲜店,倒是从未听谁埋怨过售价虚高,反倒听闻不少民康物阜的赞颂。
姜馥迩跟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家碧玉区别不大,甚至与世隔绝了太久,加之小小年纪对当下朝局完全不熟悉,就更别提对民生的了解了。
她没什么高深的觉悟,只觉得这就像是小时候和师兄姊们过年玩的抢糖游戏,变了法吃掉别人的却护着自己的,只有自己手上的留存多,才能增加自己向师父师母讨要红封袋的筹码。
但那商船要的是什么呢?总不能是为了填河吧…
加之自己本就没有水性的缘故,姜馥迩便更加笃定若是走水路,万一遇到个不能应对的变故,只怕自己这条小命连西梁的河界都碰不到便要葬身鱼腹了。
听了姜馥迩一大通所谓推断,邶恒原本的冷厉神色这才被摇摇晃晃的柔和烛光逐渐抚化,却还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姜馥迩懒散地打了个哈欠。
“说完了?”
瞧他困倦惫懒的样子,姜馥迩也没了再说下去的兴致,耸耸肩道:“除却水路,想是还能找到其他路,大不了日夜兼程绕路回去也罢。”
邶恒漠然:“倒也不是多急迫的事,我更不介意迎冬前就启程。”
迎冬前??
姜馥迩刚刚松懈的精神随即紧绷了几分,反驳:“既然大公子也不急…便过了迎冬再说吧…”
脚指头想想都知道姜馥迩意欲何事,不过就是与那刚相识的小情郎再多呆几日。
只不过邶恒不愿拆穿,权当因她刚刚一通推测听得疲惫异常,也没了再坐下去的意思,扶着小几起了身。
姜馥迩倒是没动,依旧坐在鼓凳上盯着那道微弱烛火怔怔发愣。
见她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邶恒反手在烛芯上捻了下,“呲啦”一声,昏黑占据了暖黄,这才让姜馥迩缓了几分神回来。
瞧着邶恒一声不吭往座屏走,她突然觉得邶恒这样子与平日不同,也不知是病入膏肓的缘故还是什么,竟然一声调侃也无。
她犹豫了一瞬,却还是因好奇喊住了即将绕过座屏的人。
“今日去送信,那富庶船主看到大公子的信笺后,神色可谓难看。”
邶恒闻声止步,虚弱无力地用手搭在座屏边框上,转过一半的脸隐在黑暗中,看不到表情。
姜馥迩继续开口,盘问的语气:“大公子像是早料到了,怎也没问我送信的细节?”
邶恒嗤笑一声,不以为然道:“又没什么秘密,有什么好问的…”
“既然没秘密,大公子怎还隐藏字迹呢?”姜馥迩追问,“何况,这字条并未换取任何信息或物件回来,这么看倒像是发号施令。”
邶恒轻笑起来,搭在座屏上的手指伴随门外的古琴声轻浅地敲了两下。
“你倒真能猜,那船主可是个有名的暗商,我高价请他去寻些欢情药水只待迎冬之日用,难道还要大张旗鼓昭告天下么?”
闻言,姜馥迩眉心紧了紧,质疑:“这借口难免牵强。”
邶恒终是没了耐心,手臂一用力,撑立起半倚的身子不欲再留:“不信么?那你便说与旁人听听,看我说得是否得信。”
姜馥迩一噎。
即便她有心求证,这话从她个大姑娘的嘴里怎么问得出口?
瞧着他那副吊儿郎当的不羁样,姜馥迩摸了摸钱袋子。
与其琢磨他这些秘密,还不如抓紧时间做点正事,趁白日邶恒有人照顾,自己赶紧去充盈了钱袋子。
——
晨光微熹,荀康还未起身,便听一阵嘈嘈杂杂自院外传来。
他迷迷糊糊起身,遣了个陪侍的丫鬟去打听,刚开门,便听到邶恒粗重的咳音,还有压着声音命人请医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