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黯淡,我的眼前几乎一片黑暗。风吹动齐腰长的荒草,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脚底钻上来,痒痒的,像有无数虫子正攀援在我的裤腿上,朝上方袭来。
我费力地拨开荒草,漫无目的地向前走去,这里,曾是我儿时最爱同朋友一起玩乐的地方。足够宽阔偏僻,离家很近,适合捉迷藏,适合深陷荒草,望天发呆,和父母吵架离家后,这里也是最佳消遣时间的地方,连附近那条废弃铁轨里的石子,都比其他地方的更有趣。
但此时,我并不是为了玩乐。手表指针指向凌晨2点,我偷偷离开家,追随着某人,一路走到这里。她的身影在荒草间若隐若现,我紧紧盯着,生怕一眨眼她就消失不见。
谁知,她还是瞬间不见踪影。我顾不得伪装,加快步伐匆匆跟上去,在她消失的地方来回张望,突然,一双血手抓住了我的脚踝。我吓到惊叫一声,可这里如此偏僻,尖叫声仿佛触碰到真空的壁面,然后迅速被隐遁和消解。
是她,她的头上正汩汩涌着鲜血,她的眼睛布满红血丝,饱满青春的她,此刻就像被抽走了汁水般,干瘪惨淡。
“救——救——我。”她挣扎着拖长了声调,这句话已用掉她所有的力气,她匍匐在我的脚边,费力地喘气。
我受到惊吓,但不至于慌张,甚至有点庆幸,这一刻,是我站在这里。
她已濒临死亡边缘,意识逐渐涣散,但仍不放弃求生。她又用了几分力,也是她最后的那点力气,握紧我的脚踝。
“救救我……”
气若游丝。
我低头看着她,感觉自己像一个蔑视众生的神。
我轻轻收回自己的脚,居高临下地对她说:“这是你应该的,破坏别人家庭,我知道你干了什么,我全都看到了!”
她听了我的话,眼神中最后那点求生欲望的光芒瞬间熄灭。
我说完这些话,转头愤然离开。我知道,此时只有我能救她,我走了,她就再无生机可言。
可即便如此,我还是离开了。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我走远了,鲜血却始终跟随我,那双垂死挣扎的眼睛也始终跟随着我。
我的耳边不断回旋着她的声音。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闭嘴!你给我闭嘴!”我捂住耳朵,奋力喊叫,“闭嘴!”
可那声音,却像催命符一样牢牢粘着我,它被放大被叠放被倒放,形成巨大吵闹的噪音,三百六十度环绕着我。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啊————————”
我实在受不了了,我捂住耳朵,歇斯底里地反抗着噪音。
“舒童,舒童,你怎么了!”
剧烈的摇晃和拍打瞬间将我从梦境拉回。
我满头大汗地望着来人。
台灯已被打开,在醺黄的灯光下,李慧倩一脸焦虑地望着我。
原来是场梦,我重重地呼出口气。
李慧倩关切地问我:“舒童,你没事吧,做噩梦了?”
我惊魂未定,捂着剧烈跳动的心脏,摇摇头,“我没事,做噩梦而已。”
李慧倩接受了我这个说法,我的房门开着,她是听到我的尖叫声,从客房急忙赶来。
由于父亲不怎么回家,再加上上次我知道李慧倩的经历后,对她心生同情,又怕李胜来学校找她麻烦,所以让她平时住在我家,互相有个照应。
李慧倩站在床边,略带犹疑:“要不,今晚我陪你睡吧?”
小时候,每当我做噩梦的时候,妈妈都会来陪我。我听着她在一旁的呼吸声,就像安眠曲那样让人感觉安定。
我同意了李慧倩的提议,她看上去很开心,回房抱了枕头过来。
李慧倩在我身边摊展身子,躺定,许久,跟我说,“我也经常做噩梦。”
她经历的那些事,做噩梦,不足为奇。
我微起身关台灯,“你的噩梦主角,应该都是李胜吧。”
李慧倩在黑暗中突然笑出声,她嗤嗤笑了很久,才缓过气说:“最可怕的噩梦,我记得很清楚,梦里有一面镜子,我站在镜子前,样子还是我的样子,但我深知,镜子里的这个人不是我。”
我屏住呼吸,静静听李慧倩讲述她的噩梦。
“她跟我有着一样的皮囊,但内里,却截然不同。我想,这应该是暗黑版的我。”
“这就让你害怕了?”我问她。
“是,让我害怕的,不是镜子里的我有多么恐怖,而是我意识到那么恐怖的我,就是我的一部分。那个我像个恶魔,在我耳边窃窃私语,她让我杀了李胜,杀了舅舅舅母。”
“那你实施了吗?”我知道我问的问题很愚蠢。
“差一点儿。”李慧倩又笑了,“所以我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