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韵用略带僵硬的微笑和鲶鱼女士问好,而她马不停蹄地用高姿态叫住舒韵,直接开始询问一些默认舒韵即使周末也得关注和跟进的事项。
而舒韵的状态,则由一开始答不上来也要理直气壮的态度,转为数次尝试表达却被打断后的愤懑,再到不想多费一句唇舌、只想快些坐下去杀灭那些延绵不绝的to do list的心累……
似乎总是如此。
前一天在小床上闭上眼睛时想起隔天一定要做完的事项,又或者在地铁上不经意浮现在脑海里差点要忘记的事情,待她真的在工位上坐下时,却会被新的、临时的、源源不断加进来的新增事项,冲刷到后边去……
不断被覆盖,不断被叠加,不断层层叠叠堆积起来的工作,成为更高的小山,成为更重的石块。
每当一天接近尾声,焦虑感非但没减轻,反而总是变得愈加浓重。
因为那张写在备忘软件里的list,不但没有因为划去了许多项而变短,而是每一天都在迅速地变得更长……
那些一旦达成后便会迅速翻倍的KPI目标,那些一页又一页翻过去、没有尽头的ppt,那些繁杂无比、一环扣一环、彼此紧紧串联着的数据表格,那些天花乱坠、故弄玄虚的文案和概念,那些对着客户吹出去、而制作的人自己心里都没有底的华丽方案……
舒韵终于认清了。
即便度过愉快的周末时光,即便努力地调节自己的心态,即便靠亲友的能量获得一时间的平和与勇气,但自己的心还是会日复一日地在这个乌烟瘴气、充满重压的战场里,陷入疲惫不堪而千疮百孔的状态。
最可怕的不是短时间的痛苦和愤懑,而是在这完全不舒适的“舒适区”里待久了之后,失去对自己心灵和情绪的感知力,直到最终陷入病态的抑郁,甚至无力自拔、自救。
舒韵不想在鲶鱼女士的PUA打压和层层控制之下,不断挑剔本以足够勤奋努力的自己了。
“必须自救。”
只是,她仍未想好,是裸辞离开,休息和调整一段时间再考虑下一步?
还是无缝衔接,马上开始寻找新工作呢?
还是像乐宜所建议的,直面令自己恐惧和厌恶的鲶鱼女士,打开天窗说亮话,为自己争取一些支持和回报,看看在这间公司里还能否有转机?
又是自我矛盾,拉扯而煎熬的一周过去。
周五的舒韵一进家门,就瘫软蜷缩成一团,搂着抱枕、嵌在沙发里。
顾淳摸摸她的头,递过来一支口味清新的新品蜜瓜味棒冰:“这周感觉怎么样?明天起可能稍微凉快些了,要不要早起和我出去骑行?”
舒韵第一反应是“啊一早吗?不行不行我这么累,早上哪里起得来……”,接着又弱弱地改口道:“好像也不是不可以,早起出门好像会觉得一天很长,这样不会感觉宝贵的周末,一眨眼什么都没做就耗尽了。”
正如顾淳所说,第二天醒来打开窗,舒韵就感受到了一点清凉的秋意。
顾淳拍拍她的肩:“别穿这么单薄站在窗口。转凉了,可以穿长袖外套了。”
两人吃过简单健康的早点,安静默契地穿上色系接近、设计风格都简约的外套和长裤,各自换好运动鞋,打开门向楼下走去。
舒韵不好意思地感叹道:“周末的早上,我总是被各种各样很轻微的噪音闹醒,明明再也睡不着了,但还是昏昏沉沉地在床上翻滚到大中午才起来。工作日又太匆忙,一直在交替看着脚下和手机,什么风景啊、阳光啊、四季啊,都感知不到。
今天这样久违地周末一早出门,感觉很新奇很开心呀~”
顾淳也笑了:“平时工作日这个时间我总是一个人出来,慢悠悠地,感觉自己和其他所有匆匆忙忙的人比起来,像个异类。今天其实也是你陪我,我也很开心啊。”
他们在宁静的路口各自扫了一辆共享单车,这次舒韵没再问去哪里,只是笃定平和地骑在顾淳身后,她知道他会控制速度、不让自己疲惫,也一定会带领自己骑向某个美好治愈、甚至让人惊喜的地方。
此时此刻,她感受到自己正难得地享受着当下。
骑着骑着,眼前的视野变得更开阔了。
从小径到马路,再到江边,不知名的花树被凌晨的雨水摇落一地破碎的花瓣,洁净马路上微湿的水坑被他们不小心掠过而溅起小小的水花,江边的雾气正在散去,晴空正在耐心地展开。
城市渐渐苏醒,江畔晨跑和骑行的人们慢慢多起来,舒韵的额畔滴下几滴汗水,可心情却实实在在地明朗了起来。
顾淳的速度似乎放慢了,他甚至扭头朝舒韵笑着示意了一下。
于是她也干脆利落地踩了个刹车,跟着他的节奏一起停下。
“我们去喝杯咖啡,休息一下吧。”
舒韵跟着他走进了路旁一家门头浅灰、乍看低调的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