祢赢说:“知道你娘为什么要在这里等你吗?她怕你出事,怕你回不来。她更想看到你活下去,难道你要违背她的意愿去死吗?”
这番话犹如当头一棒,让哭声顿消。好一会儿,沈识背对着她用力抹了两把脸,吸着鼻子爬起来,和她一起将他娘和奶奶的尸身搬到板车上。
因为没有车辕,一人把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推出镇外,回村里去。
沈识仿佛趟在淤泥中,整个人都恍惚得摇摇欲坠。
祢赢看了他几回,他都没发觉。她只得直接叫名字:“沈识。”
沈识怔怔地偏过头来,
祢赢问:“你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沈识仍然呆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慢慢地说:“……我出生的时候,我爹在采石场背石头,一天背二十趟,咬碎了牙齿,衣裳勒进肩膀肉里,所以他给我取名叫做‘石头’。我娘希望我能识文断字,不再做农民,所以去落户籍的时候,她把‘石’字改成了‘识’字。”
他说到这里,又悲从中来:“我真的尽力去读书了,可如果我没了我娘,那我考中了功名又有什么用?”
铁山县的刘厉造反好几天了,官府为什么还不来剿反贼?
要是铁山县衙的官老爷们不那么过分,好好对待征来的役夫,是不是就不会有人造反?
然而他想得再多,都是“如果”。
他娘已经闭上了眼睛,永远不会再看他一眼。
祢赢想找些别的话题,却起了反效果,干巴巴地说:“我也没有娘。”
沈识思绪骤然中断,想起对方早就是孤女,心中顿时五味陈杂。
祢赢:“亲缘淡薄,那就早些放手。”
沈识流着泪露出半个笑:“我做不到。”
一番话谈完,没有人再开口。
板车缓缓前进,太阳懒洋洋地爬上山头,照得四野都清晰起来。
隔了一片田的岔路上,走来四五个提棍带棒的男人,也看到了这推车的两人。
“嘿,那边还有两个活的!”
“车上好像推着死人,真晦气。”
“左边推车的那个是不是个女人?”
“还真是,咱们兄弟有福了!”猥琐的男声大摇大摆地传过来。
祢赢当即解下包袱扔到车上,拽着板车换了个方向,对沈识说:“你赶紧推车一直往前跑,我解决了他们再来追你。”
沈识看到那些人,就想是不是他们害了他娘,浑身的汗毛都炸开,说:“你一个人怎么行?对面那么多人,你先走,我来拦他们!”
祢赢低声喝道:“不行也得行!你不走,拖我后腿么?打起来又怎么看顾你娘的尸身?”
她用足力气一推,板车飞快地向前滑出去,沈识不得不赶紧去追车,一边喊:“你等我去把车藏好,就回来找你!”
祢赢没回答,就挎着药篓站在原地,等那几个流氓过来。
对方以为她怕了他们,反而放慢了脚步,摆足架势,从下到上地打量她。
看身形,像十六七岁的女子,正是最值钱的年龄。看脸蛋,虽然有些凌厉不讨喜,但调教调教就知道该怎么笑了。
至于那个男的,留下小情人给他们,还算识趣,跑了就跑了罢。
流氓们一边意淫,一边口头调戏。
祢赢平静地算着他们与自己的距离,只剩三四丈的时候,她转头就往沈识的反方向跑。
对方被虚晃一枪,顿时恼羞成怒,“追!”
然而哪怕他们都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跑飞了腿脚,始终都追不上近在眼前的女人。
祢赢吊着他们一口气跑出好几里地,渐渐感觉体力有些不支。
她这一天一晚都在赶路,没有怎么休息过,疲惫挥之不去。
流氓们也看出来了,更加卖力追赶。
祢赢心知不能再这样下去,奔向最近的河滩,没有片刻停留地下了水。
流氓纷纷在河边刹脚,其中一个却哈哈大笑:“这个贱货!以为跳河就能逃出老子的手心么?老子可是‘浪里白条’!”
此人脱了外裳,甩了鞋,就也跳进河水。
剩下的在岸上叫好:“赵五,给那贱货一点儿颜色看看!”
赵五擅长枭水,很快就追上那个女人。
祢赢回身,深吸一口气,将窄口大肚的药篓转到背后,沉入水中。
赵五正好游到她面前,也吸口气沉下来,伸手抓向她的胸脯。
她没有去拦,反而挺身接近对方。
赵五大喜,另一只手抓向她的肩膀。
祢赢趁此机会,抓住对方的双臂往下一按,身子就往上浮。但因衣裳吸饱了水有些沉重,没来得及脱身,被反手抓住了一截小腿。
赵五手上立刻用力,要捏折这女人的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