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乖,两匹马都拉不动,还得四五个人在后面推,俺们一年打粮都打不了恁多!那可全是金子啊!”
“他娘的,有钱的金子比没钱的粮食还多!人比人,得气死!”
“这辈子没见过这多金子,今儿开眼了!给我分一块就好了!”
张静姝将车停在门外,好不容易挤进门去,衙门前院也围满了人,皆是差役等众,连何立人都在。一箱箱金条打开陈放在院子里,阳光之下,端是金光闪闪、璀璨耀目,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莫说围观的平民百姓,即便何立人这位见多识广的官老爷,都看得眼发直,恍惚摸过那些金条,直如做梦一般。
张静姝行上前:“何大人,我来接我弟弟。”
何立人直起身子,走到张静姝面前,神色复杂地盯着她看了又看,说不艳羡是假的,想想自己寒窗十载,辛苦考取功名,得了一官半职,战战兢兢、到处看人眼色、夹缝里挣扎着才混到今日,可再折腾几辈子,也追赶不上人家一年纪轻轻的姑娘的家底,虽说志不在此,但也免不了心生不公。
“何大人?”
何立人压下杂念,轻咳两声,令人引张静姝入内收殓尸体。
待收罢尸,作过登记,张静姝唤马夫搬金条,何立人见之,又令几名差役过去帮忙搬。
眼见一箱箱金条往板车上搬,围观的人又议论起来。
“那女人什么来头?”
“她你都不知道?我弟媳就在她的棉纱场做工!人称‘张金山’、‘张财神’,这下知道了罢?”
“一说‘张金山’、‘张财神’谁不知道?原来是她!咦,真不像!你看她分明是个小姑娘嘛!”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别看她柔柔弱弱的,可是个敢动刀子杀人的狠人,四大棉商四个大老板都弄不过她,你敢说她是小姑娘?”
“她哪儿来那么多钱?”
“棉纱场赚的呗!”
“胡扯,棉纱场又不是造钱的!赚得了恁多?”
“我看得好好查一查!”
“说的是,指不定中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谁知道她的钱什么来路?”
“看她就不像老实的,长得一副狐媚子相。”
“嘁,有钱也没什么了不起!”
张静姝有些话听到了,有些话没听到,皆充耳不闻,只作不知。
金条搬完,她谢过何立人,坐在板车后面,扶着张政的棺材,沿着大路,缓缓前行。
她从没算过这些金子有多少,眼下却知道了,是四匹马拉起来都吃力的份量。
民间多用制钱,银子用的都不多,更况金子?贫苦人家一辈子没见过金子也是有的。如今张静姝公然拉了一车金条走在大路上,说是“惊世骇俗”都不为过,怎不引人注目?
自她出了衙门,便有好些人不远不近地追着她看稀奇,有人说道,遂有更多人知道了她拉着一车金子的事,于是一路行来,跟风观瞻的人越来越多,乌泱泱一片,蔚为壮观。
镖师们见状,警心大起,作备战状,似怕人们冲上来抢劫。
镖头询问道:“张老板,去钱庄么?”
比之镖师们的紧张,张静姝反倒一派淡定,摇摇头:“去金铺。”
板车遂朝金铺驶去,到金铺后,张静姝令金铺工匠将金条尽数熔了,制成红豆大小的金豆子。镖头大感奇怪,不知她到底想干什么,但他也只是受雇于人,不好多问。
熔制黄金是个慢活,从早上到中午,从中午到下午,一晃五六个时辰过去,饶是如此,围观的人也不见少,反而越聚越多,许多人闻风而来,莫不想一睹“一车黄金”之盛景。
毕竟,这等奇观,大部分人此生大概也只能见到这一回了。
金豆子制成后再搬上车,张静姝坐在车上,背靠着棺材,拈起一颗金豆子在指间把玩,刚制成的金豆子此刻还是又烫又软的,好像使劲一捏,就能爆出黄金浆液来。
镖头见此时已不早,恐生事端,便又道:“张老板,咱们去钱庄罢?”
张静姝却道:“沿着大路继续走。”
镖头大惑不解:“朝哪儿走?”
“走哪算哪。”张静姝道。
镖头浓眉紧拧,这车金子价值连城,他恐夜长梦多,急于送到钱庄,稳妥交差,只觉张静姝太过贪玩胡闹爱炫耀,遂劝道:“张老板,还是去钱庄罢。”顿了一顿,又低声道:“身怀巨富,低调些好。”
张静姝笑了一笑:“今日,我偏要高调。”
镖头眉头拧成川字:怎会有这般听不进话的人?
张静姝忽望向人群,抛了抛手中的金豆子,问了句:“想要么?”
众人皆惊。
须臾,一个衣服上满是补丁的少年试探着伸出手:“能不能……给我一颗,我娘病了,需要钱买药,你行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