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华翠宫,郭精奇几乎是硬闯进去的。
正殿里好个热闹,可以说是整个后宫齐聚一堂,甚至包括和她一起通过采选刚入宫的那几个。多日未见的俞妃正抻着脖子跟张贵妃搭话,热络地宛若亲姐妹。见她到来,扭捏地刚想客套一下,郭精奇却直接无视。
只是一屋子人里怎么也搜寻不到菲儿的身影。妃位之下品阶之人你瞅瞅我,我瞅瞅你,一个个还是勉强站了起来,郭精奇根本不在乎,径直来到张贵妃面前。
“你把菲儿怎么啦?她在哪?”
“呦,这不是净妃嘛。不仅请安来的迟了,还毫无礼数质问本宫。你该当何罪?”
“少废话,无缘无故带走我的人,招呼也不打,你又是什么礼数什么道理?”
众妃嫔哗然。
“哼,无缘无故?”张贵妃意味深长地瞥向她,“一个婢子而已,打死了又如何?而净妃你对本宫出言不逊……”
没等她说完,郭精奇几步上去揪住她的衣领。众人的脸都白了,七手八脚地过来扯她。张贵妃却面不改色,甚至在两人胶着之际靠近郭精奇附耳道,“收尸吧!”
郭精奇顿时双眼赤红,举起拳头就要抡,一拳没等落下忽地被人钳制。她反身想用手肘搥开那人,扭头却见是赵祯。这一幕速度太快,众人都没反应过来,眼下才齐齐施礼请安。
郭精奇眼瞅着张贵妃明明对着她是一张邪恶的笑脸,转眼就哭哭啼啼地瘫跪在地,惺惺作态。
“怎么回事?”赵祯厉声问。
“她强行带走菲儿,还动用私刑草菅人命!”
赵祯一听“菲儿”二字,眉心微拧。
张贵妃一听这话哭得更凶了,简直是上气不接下气地搂住赵祯大腿,直呼冤枉。
赵祯赶忙俯身将她扶起,关怀备至地又是递帕子拭泪又是柔声安抚,又命人将她扶到软榻上休息,却一个好眼色也没给郭精奇。
郭精奇看在眼里,心中一片悲凉。是啊,她怎么忘了这位张贵妃可是他最爱的女人呐!曾力争取她而代之的!
“一个宫女而已,算啦!”赵祯安置完张贵妃,随口道。
郭精奇还是不免讶异,心潮好似崩开的冰河,义正言辞道,“宫女也是人!怎可草菅人命让凶手逍遥法外?不是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吗?”
张贵妃哭声顿时拔出新高度。赵祯听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一声叹息后落坐于正位,开始公事公办,道,“贵妃,你是否带走了净妃宫中之人?”
“回陛下,臣妾,臣妾确实,确实带走了那个,那个叫“菲儿”的宫女。”张贵妃一字一顿,如泣如诉,“可是臣妾断没有对她动用私刑啊。陛下!”
“你撒谎!”
郭精奇急地又要上手,被赵祯一手攥住胳膊,力度之大,目光之冷,直到郭精奇泄了力气,热了眼眶。
“那么人呢?”赵祯继续问。
张贵妃一个眼神递给身边人。不多时菲儿从内殿被带出来,整个人除了一脸惊惧,从上到下未伤分毫。
“完蛋啦,中计!”
郭精奇顿时脑中清明,瞪向张贵妃,仍可见其尚未收敛的得意之色。接下来便是满殿各种声讨和问责,郭精奇百口莫辩,孤立无援。
“陛下,臣妾只是叫来菲儿问话。心想净妃不来拜见臣妾,臣妾总得关心一下日常饮食起居。毕竟是陛下看中之人,生怕有照顾不周之处。不想……呜呜……”
郭精奇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这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长见识啦!
“呜呜……陛下,臣妾怎么说也是贵妃,又协理后宫诸事,净妃非但对臣妾大不敬,诬蔑臣妾,还大打出手……”
“禁足!净妃禁足半月。”
未等张贵妃罗列完郭精奇的罪行,赵祯就草草定罪量刑啦。满殿妃嫔面面相觑,张贵妃都忘了继续卖惨。
就这般轻拿轻放啦?
只有郭精奇像塞了一嘴黄莲,堵得心口苦痛,几步过去拉起菲儿就走。
“净妃就这么走了?还未谢恩呢!”
张贵妃刺耳的声音再次敲击耳膜,郭精奇脚步顿住,不可思议地转回身,映入眼中的是张贵妃得意的嘴脸和皇帝的冷漠无声。
她立时双膝跪地,音量简直是吼出来的,“谢主隆恩!”吼完,起身就走。
赵祯胸口起伏,塞了一嘴黄莲的倒像是他。
回了嘉庆院,郭精奇没有砸东西发脾气。而是一声不吭地爬上墙沿,两腿耷拉下来,双手扶着墙沿仰头望天,久久不动,好似墙脊上支出的一根突兀的梁柱。
远远盯着她的赵祯冷着脸一语不发。
原本奉旨来送京都布防图的李璋顺着皇帝的目光望过去,进宫路上便听说刚才后宫发生了什么,向来觉得这位净妃娘娘与众不同,眼下他喃喃道,“净妃娘娘坐在这么高的宫墙上,不会是想跳墙自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