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街的棺材铺忽然有一日静静地开张了,没有敲锣打鼓、也没有铺张宣传,因为棺材铺原本就跟任何喜事都扯不上关系。城里原本的一家棺材铺在这间店开门做生意的前几天就默默关了门,歇业了。直到一个月之后,城里的人们才渐渐发现这一改变,一些议论慢慢传开。
据说,旧棺材铺的主人赚够了钱,于是带着家眷搬离了这里回老家去了。
据说,离掌柜很年轻,而且还很漂亮,是京城大户人家里逃出来的小妾。
据说,那个叫白岩的道士法力高强,对寻墓、风水、看相都很在行。
据说,棺材铺的真正主人是离掌柜的姘头,有财有势,不仅买下了这间店面,还买下了城外废弃的义庄,垄断市场。
据说……西街新开的棺材铺就在种种传言中家喻户晓人尽皆知。
夏,三伏天,酷热难耐。
棺材铺开张的第三十七天。
伙计杜泉赤着上身,四仰八叉地坐在店里,慢慢悠悠地煽动着蒲扇,累了就换只手继续煽。
白岩从堂内走出来,看着杜泉不由皱了皱眉头,轻斥道:“小泉,瞧你这坐没坐相的,哪里有客人敢上门来呀,让你掌柜的看见又少不得一顿骂。”
杜泉耷拉着脑袋,瞧向白岩,他穿着一身洗得有些发白的青灰色道袍,让人光看就觉得热,移开了目光,杜泉应声道:“道长,我可没你那么高深的道行,这么大热的天还能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这日头大的连苍蝇都飞不动了,你就行行好让我一边凉快着吧。”
白岩无声地笑了笑,自顾自坐下,端起自己刚刚泡好的铁观音来喝。
杜泉微微张了张嘴,两眼发直地看着白岩喝茶。大热天的,喝热茶……杜泉咽了咽口水,站起身来往内堂走。
“你不看店了?”白岩问道。
“进去打点井水喝,凉快一下。”杜泉抽了抽嘴角,嘟囔了一句,“太平盛世的,哪里有生意可做。”
白岩轻笑着摇摇头,望着杜泉离去的背影,喊了一句:“刚打上来的井水,凉。”
杜泉守着铺子一个月都没有一笔生意,他这一转身进去,生意就上门了。
一个穿着白衣孝服的中年男子身后跟着一个随从跨进了店里。
白岩搁下茶碗站起身来,捻了捻自己的山羊胡子,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来客。这个中年男子有些微胖、方脸,两撇小胡子修得很好,身上穿的衣料虽不是定好的却也不错,看来是大户人家的管事。他身后的随从精瘦高挑,微微弓着背。
“这位客官可是采买棺木、置办丧事?”
“我姓陈,乃城东林府总管,今次来是为我家林老爷置办丧事的。林府在本城是有头有脸的大户,我家老爷办丧总是要上好的棺木才行,必须得让我家老爷走得风风光光,钱不成问题,事情办得好我家夫人另有打赏。”
白岩点点头,还不急答话,杜泉忽然从内堂走出来,手里还捧着一大碗水,咋咋呼呼地说道:“凉快凉快!这井水可真够凉快的!老道,你要不要……”
“啊,有客人来了呀,对不住对不住。”杜泉连忙从椅子上撩起自己的上衣穿起来,几下子把自己收拾妥当了,又向着陈总管说道,“小子鲁莽无心得罪还请原谅。”
陈总管摆摆手,道:“无妨。你这小子莽莽撞撞,冲撞了我不碍事,莫要到了林府冲撞了夫人和少夫人,那便有你好看的!”
杜泉连声道:“是是是,小子懂得。”
“陈总管放心,这小子看起来粗手粗脚的,其实干活麻利又细心,绝对能把事都办妥贴了。”白岩颔首念道,转向杜泉说道,“还不带陈总管入内堂,让陈总管好好挑挑棺木的木材。”
“是是是,陈总管这边请。”
陈总管与随从跟着杜泉进去之后,白岩还杵在原地,自言自语道:“林府……林家老爷身子骨向来不错,听说前些日子林少爷在街上与人争执,林老爷还亲自拿皮条教训儿子呢,怎么突然就死了?”
“陈总管来看看,这是梓木、这是楠木,都是上等的,现成的,不知总管想要那一种?棺木上的花雕亦可按总管的意思来做,不过要花些时日。另外我们店铺还出售其他丧葬用品,烛台、冥币、孝服等等,保管能把林老爷的丧事办得体体面面……”
白岩步入内堂时,杜泉正滔滔不绝地讲着,可陈总管只是点着头挑贵的买,似乎有些心事重重的,只是无意识地微微点头罢了。
不仅白岩看出了陈总管的异常,杜泉也发现了,便问道:“陈总管,你是否有什么别的要求?”
陈总管犹豫了片刻,道:“确实还有一事难以启齿,不知可否与贵店主人单独谈谈?”
杜泉道:“抱歉,我家掌柜的现下不在店中,有什么事情陈总管尽可告知于白岩道长。”
白岩含笑向陈总管点了点,道:“待离掌柜回来,我会再向她说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