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又坐着马车走过了很远的地方,沿途用“少爷下落不明,怕是已遭毒手,少夫人也中了暗门的毒”的理由搪塞医者的问询。但答案显而易见:连春涧松都解不了的毒,普通的医生更没有办法。
姜去寒:我给自己下毒,没毛病。
昨日他们又找了一个大夫,因着姜去寒身体愈发差了,便不着急赶路,暂且在此地歇一歇。
潇湘煎好了不知道第几服药,姜去寒闻着那味道便心生抗拒,端着药碗,难以下咽。
“小姬,你越来越像时坞了。”
话音刚落,他忽然意识到,身边已经永远没有时坞了。
潇湘知他不爱喝药,便打开客栈的窗户,向外望了望。这是个晴朗的好天,远方披着白雪的山脉已隐约在目。她指了指山脉的方向:“珍惜现在吧,过几天连马车都没得坐了。”
姜去寒被毒药折磨得疲倦的脸上顿时露出了“居然需要我亲自走路”的震惊。
“我们要翻山越岭,到那边去渡江,”潇湘解释道,“据我所知,我们的路线走不了马车。”
“你如何知道?”姜去寒好奇道。
“那座山可大了,我们当时为了躲开暗门的追踪斜着穿过山脉,走了一两个月,才到灵枢城。”
姜去寒还未来得及想明白自己为何突然有些懊恼,潇湘已把行程安排得明明白白:“这次应该不用步行那么远,只要尽量直线地穿过这一片山区,坐船过了练江就直接去北地——你还没坐过船吧?”
说话时,她转头望着姜去寒笑,心里却担忧:这段路直线距离短,但其险峻远胜于斜穿。她不希望姜去寒对未来产生绝望的情绪,故而没有挑明。
“斜穿?”
“就是这样——”潇湘比划了一下,姜去寒勉强分辨出她是想表达从整片山区的西南部分到东北部分。
而“我们”,便是她和江笠了。
姜去寒来到窗前,两个孩子并肩而立,向那山脉望去。山脉撞入眼底的同时,他下意识地深深吸了口气,转身时,无声地吐出。
不知是否住在山里久了,看到山就会想起故乡。
对于姜去寒来说,那座孤峰便是无可替代的一切。
被随手放在桌上,打算蒙混过去的汤药已经温了,他端起碗,皱着眉头一饮而尽。
“我们可以买一架雪橇,让你的狗拉着行李。”潇湘看够了远山,才关上窗户,如此提议道。好好一条狗,不用白不用。
“好啊,你说了算。”姜去寒微微弯起了眉梢。
“还有你的马,舍得吗?”
“你若需要,便舍得。”他答得毫不犹豫。
“那好,一言为定。我一定把你带出那片山。”
姜去寒怔了怔,然后,第一次无害地笑了起来。
姜去寒的好情绪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在体内日夜作痛的毒素令他无法得到一会儿的安宁,产生的身心疲乏使他趋近双线崩溃。
而人类在极端的折磨中,会伤害身边的人。
潇湘卖了马车,得到了一笔少少的钱,两个孩子骑着马,继续向山中前进。
这几日,二人借宿在临近山区的一处村边破屋里。此地偏僻,且远离各条主干道,几乎是个半封闭的地方。除了半年来一次的货郎外,几乎没有其他人会来。所以江湖的消息也很难到达这里,姜去寒可以安心休养几天。
潇湘用稻草堵上了墙壁的缝隙,可屋顶也是破的,有些地方缺了瓦片,露出天空。一刮风,寒气便卷进来,带走好不容易攒起的那一点稀少得几无存在感的热量。
“不拿我换点赏金吗?”姜去寒蜷在破旧的木架床角,用脊背狠狠抵住墙。疼痛仿佛深入骨髓,哪里都在痛。但时至今日,他却不知自己是否后悔吃了那粒药。
或许不后悔吧,他觉得。
“闭嘴,吃你的饭。”潇湘喂他喝粥,可他真的很痛,一口都吃不进去,勉强下咽,就会吐出来。然而她依旧坚持一勺一勺喂他,直到他把一碗粥的大半都吐掉。
然后是上刑一般的喝药,他咬着牙咽下去,同样吐出来。
潇湘把碗和勺子放在一边。
“好吧,本来打算再迟一点给你的,”她说着,从乾坤袋里拿出一纸包点心,拿了一块到他嘴边,道,“你吃一点,不然会死的。”
那是一包很粗制滥造的点心,在上一个村镇买的。目前姜去寒只能吃得下这个,一路上几乎是靠其中的糖分续命。
“为什么对我好,不出卖我?”沉默了一会儿,他问。
往昔他看到的多数是人性的阴暗面,潇湘于他无异于一个有趣的观察对象。在无法停止的痛苦和对结束的期望之中,他不停地试探着潇湘,试图引出她与他人无异的残酷一面,但潇湘从未作出任何如他所愿的事情。于是,对他来说,活着成了一种拷问。
“可能因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