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又没什么油水可捞,人们大都早早地回到了桥对面的市集上吃饭住宿,废墟上只留下了两个半大孩子。
就像是废墟的见证者。
潇湘把在桥头买的十几支火把点燃,分开插在废墟间,用碎砖瓦夹住。火光忽明忽暗,照亮了这一片地方,只见零零碎碎的白骨散落在瓦砾间,铺了一大片。从形状和分布来看,依稀是一副巨大的蛇骨。它盘绕、围护着一具碎裂的人骨,不知被多少人争相践踏,已经面目全非。
姜去寒一时间只觉头晕目眩。他蹲下来,慢慢尝试用手指去触碰那骨头,只一触,便乍然缩回,仿佛被烫到般将手蜷进袖中,再不肯拿出来。
潇湘倒吸了一口气:“这……”虽然早有猜测,但看到如此巨大的骨骸时,她还是有些不知所措。
她也蹲下来,看看姜去寒的神情,小心地放轻了声音:“确定吗?”
姜去寒肌肉紧绷,过了两三秒,他闭上眼睛,重重地点了点头。
夜色如汁,仿佛要将火把浸灭。在这明灭的火光间,他身上的麻衣在风中飘忽不定,宛如残留在人世的魂魄。
“……没错,这是母亲,还有,”姜去寒深深吸了口气,声音有点颤抖,“还有时坞,可能是我的——”他的声音哽在这里,说不下去。
我的父亲,他在心里道。
烈烈过耳的风中,潇湘似乎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他的背。然后,她随手拿出了一条大布袋,开始捡那些已被烧得发酥的骨头:“干活了,给我帮忙,手脚麻利点。”
姜去寒一怔,潇湘轻咳一声,尴尬道:“少夫人,怎么能让杀死少爷的仇人安然躺在这里呢?我们先拿回去,是扬是埋,你说了算。”
姜去寒看着她,嘴唇微微抿了起来。
市集上。
入夜,江湖人们各个扎了营,他们大部分刚吃过饭,正天南地北地互相串门,交流调查结果。
某个帐篷里,关于“暗门的头号狗腿子时坞是巨蛇”这个劲爆消息,人们再次群情激愤地议论起来。
有人猜测他能留到最后与姜门主同死,说不定就是姜去寒的生父——除了生父,谁还能呆在这样的地方、无怨无悔呢?
此言一出,立即引来了无数哗然,对于那个极少在江湖上露面、几乎像一个缥缈的符号的暗门少主的身世,众人立刻有了无数种出格的猜测。或恶毒,或阴暗,或猥琐——总归大部分人对讨厌的家伙,起不了什么好的心。
还有人说,他是自知结仇太多,故而选择和忠心的主人一起自我了断。
这个猜测也有许多支持者。
基于这些猜测,人们开始或有理、或无理地推测种种前世,其中也有人提出姜去寒之父另有其人的猜测。
忽然间,有一个声音冒出来,证实了第一种说法——
“姜去寒的父亲就是时坞。”
一个一直沉默着的人发了声,他相貌平平,站得不太靠近讨论的中心,声音也不算大,却奇迹般地抓住了众人的耳朵。他缓缓开口:“我调查过,时坞就是姜去寒的父亲。”
人们不知道他是谁、属于哪个门派、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像一个无关紧要的影子,悄然融入人群,又悄然蒸发。
“他是谁?”
“你们认识他吗?”
一阵小声的议论之后,人群渐渐散了。
自此,姜去寒有一半妖族血统的事情渐渐在江湖上传开。而他本人也下落不明,几乎成了江湖人士心中的一根刺。
孤峰上,姜去寒拿着一根火把,照着他们脚下的废墟。
他不敢去碰他们,便只能为他们照明。
姜门主的骨头和时坞的骨头混在一起,且很多都碎裂了,已经分不太清,他们只能捡那些尚算得上完整的。其余的,便交由烈烈的夜风吹去,葬于群山之间。
“你们在做什么?”一道声音从背后传来。
姜去寒的背倏然僵住。
“捡点骨头拿回去扬了,顺便找点……值钱的东西?”潇湘早有准备,反应又快,立刻信口胡诌。
来人失笑:“此处风大,何须你扬?这边的地皮都快被犁了三遍,你们恐怕要空手而归了。”
谁啊,这么杠?潇湘转过身去,顿时张口结舌。只见一人抚须肃然而立,御剑停留在半空,俯视着这两个在枯骨间寻寻觅觅的半大孩子。
她的心忽然狂跳起来——
又是春涧松。
此时此处,她紧张得要死,生怕被他认出来。幸而姜去寒的脸和身材修饰过,一时间不担心这个身份带炸弹的出问题。她脚下动了动,把装了骨头的口袋挡进火把的阴影里。
“暗门余孽众多,至今尚未肃清,你们两个莫要乱跑。”春涧松叮嘱道。
“多谢修爷,我们这就走。”潇湘喉咙直发紧,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