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遥之愣怔,四肢百骸像是被定住般动弹不得,身体中如同有一道电流顺着背脊而上直捣天灵盖,搅得她无法思考。
陆栖竹短短的几句话,在沐遥之耳边却是如同一道惊雷,炸得她头晕目眩。
这一路上,沐遥之并非没有看出陆栖竹的反常。
只是……前尘因果错综复杂,她困顿其中,每每想到此处,便不敢深想。
因此尽管如今陆栖竹在她面前说出这几句话,沐遥之仍是不敢相信,只觉得不太真实。
陆栖竹对她,竟是喜欢的吗?
沐遥之的妄念心思不为人知的藏了许多年。
如今一朝得见天光,猝不及防美梦成真,沐遥之第一反应是不敢相信,紧接着便是茫然无措。
她呼吸急促,嘴唇翕动,眸光飘忽不定,猝不及防和陆栖竹对上视线,刹那间只被陆栖竹眼中的炽热和涌动烫得移开视线。
沐遥之盯着桌角木然的想:沐遥之,你好怂。
酒壮怂人胆,如今这种时候好想喝点酒壮胆。
可是师兄怕她贪杯伤身,分别时把那壶桂花酿揣着带走了。
等等……师兄?
沐遥之只觉得如同晴天霹雳,再次遭到雷击。
对呀,师兄。
就在今天,就在刚刚。
师兄告诉她,她尸身未腐,只需拿到龙骨,或许就可以复生。
复生,意味着,她不再是木遥遥,她要做回沐遥之了。
沐遥之只觉得一时间如同有一盆冷水劈头盖脸向她泼来,浇得她彻骨冰寒,刺骨瑟瑟。
沐遥之瞬间清醒了过来,她拳头紧攥,死死掐着自己的掌心。
做回沐遥之,就意味着,她和陆栖竹,从始至终只能是师徒。
而师尊沐遥之与弟子陆栖竹,今生今世,绝无可能。
从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然而她是一定要做回沐遥之的。
三百年前,玄幽魔域关闭,上古邪龙封印,而她也陷入了长久的昏迷。
自那次醒来之后,她就一直一直,在为这条路而努力。
三百年,她日日夜夜勤修苦练,从尸山中杀出一条血路,画上一张面皮与各方周旋,一步步从底层的无名修士走到如今掌门的之位。
自她登台之后,她手腕铁血大刀改革,风清门在她的带领下扶摇直上,很快坐稳修真界第一大门派的位置。
修真界其他门派本就对她的行事作风很是不满,更遑论,她上台之后触及到了旧派利益,其他门派本就恨她恨得牙痒痒。
自她死后,修真界有多少人虎视眈眈伺机而动,只等着风清门倒台,分一杯羹,饮一杯血。
如今的风清门说是内忧外患并不为过。
玄幽魔域的封印裂缝难以修补,其他各门派袖手旁观虎视眈眈。
丛应止刚刚上位,难以站稳脚跟。门派内百千弟子惶惶不安,还有不为其他门派所容的平民弟子更是担心自己会无处可去,她不可能丢下这些事情不管。
她本以为“沐遥之“早已身死魂消,她别无他法。
可如今。
师兄告诉她,她有复生的机会,有做回沐遥之的机会,她自然不能错过。
而沐遥之,是陆栖竹的师尊,是风清门的掌门。
其实,细细想来,哪怕不能复生,她也不能、不该再与陆栖竹有纠缠。
这些日子,沐遥之套在木遥遥的壳子里藏匿躲避久了,竟真的以为自己就是木遥遥,竟真敢去想着能和陆栖竹有点什么。
如今仔细想想,哪怕她一辈子套着木遥遥的壳,她难道能骗过自己,骗过陆栖竹,他们不曾是师徒吗?
能磨灭掉陆栖竹曾拜入她的师门,他们以师徒相称的这些年吗?
至于陆栖竹,喜欢的也只是木遥遥,绝非可能是沐遥之。
若是陆栖竹知晓,他喜欢的人竟是她的师尊,他该如何想?
而他的师尊在面对他的错爱时,不仅不予制止,还沉溺与此甚至蓄意勾引,他该如何想?!
真是枉为人师!罔顾人伦!
沐遥之深深吐出口气。
从一开始她就是错的。
她不该有妄念,也不该做更多。
好在大错尚未铸成,现在纠正,还来得及。
屋内烛火跳动,照得人影不太真切。
陆栖竹静静坐着,面色如常。
明明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骗局,可如今,他静坐着等待眼前人的回答,只觉得那人默声的每一瞬间都如此漫长。
陆栖竹有些懊悔,只觉得自己今日过于冲动。
今日若不是看见丛应止,他不会如此冲动。
沐遥之嘴唇翕动,半晌,最后轻轻三个字:“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