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后面好像传来雷声,把江知许从半昏半睡的状态中唤回来。
大冬天的,怎么会打雷?
江知许扶着额头站起来。嘴巴里浓重的苦味让她犯恶心,酝酿之下,女孩皱着眉吐出一口唾沫。
白沫中带着昆虫的节肢,黑色的,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江知许:......这东西是能从嘴里出来的?
若是普通人,现在肯定已经扣着嗓子跪地干呕,恐惧地不敢面对自己疑似吃下一条虫子的事实。
但江知许不是普通人。
她出生在苗地,从有记忆开始就在跟毒虫打交道了,跟它们亦敌亦友,是伙伴也是家人。
虽然把并肩的伙伴吃下去这种事还是稍显重口。
江知许蹲下来研究地上的碎片。
看起来挺眼熟的,像是她本命蛊“金蚕”的一部分。
本命蛊和蛊师共生,没有变故一般不会蜕皮才对。
不等江知许细想,一只厚底军靴用力地跺下来,擦过她的鼻尖,把土块碾得粉碎。来人居高临下,轻易薅住她头发,把她整个人从地上拉起来。
“还敢吐出来?”
面前的女孩飞扬跋扈,一头金发绑成高马尾,随着尖锐的嗓音一晃一晃。
虽然没见过这个人,但记忆立刻归位,江知许看向她:
这是新兵的小队长,半大孩子里的头头,叫斐笑。健壮暴戾,对自己动辄打骂。
对上江知许阴恻恻的目光,斐笑有一瞬绷紧,但看清江知许一如既往孱弱的四肢后,她有恃无恐地笑起来:“怎么,不喜欢吗?你平时不是很心疼虫子吗,扫除的时候都不舍得下手,要偷偷养起来。我特意喂你吃了一只,怎么就生气了?”
脑中未经历过的记忆迅速匹配,江知许意识到斐笑在说之前“自己”放走一只小跳蛛的事情。
“有的虫子是益虫,无害,对人类有益。”江知许说,“而且跳蛛可爱。”
她掀起眼皮,黑白分明的眼睛对上斐笑的:“至少,比你可爱多了。”
话音未落,她扣住斐笑的手腕,未修剪指甲的五指狠狠抠入皮肉,后者吃痛,本能松开手握住手腕。
江知许抓住这一间隙绕到斐笑后方。
她双臂箍住斐笑后腰,大腿腰部发力。
人高马大的斐笑被她抱了个腾空,瞬息之间,就被江知许弯腰向后砸去。
这一下完全没扭转角度,也没收着劲儿。
斐笑带着惯性,结结实实摔了个头着地。
直到头顶着地,斐笑脸上都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
——一记漂亮的德式拱桥被摔。
作为苗村土生土长的娃子,这种时髦的外国东西不属于江知许涉猎范围,但因为是那个人教的,所以她就学了。
这个荒废的防空洞是斐笑特意选来欺负人的地方。僻静,不容易被人发现,地面潮湿积灰,为的是挨揍的家伙更加狼狈。
现在各种巧思一一报应到她自己身上。
她面目狰狞地晕了过去,身上的衣裤沾染了灰土,刚好躺在江知许那口唾沫上。
倒是没流血。
德式背摔摔对部位能把人脖子都扭断。
江知许无意手下留情,她只是单纯技术不好。
江知许本来还想补上几脚,但见倒在地上的斐笑人高马大,手臂上套着彰显身份的臂章便收了心。
方才能得手都是因为对手警惕不足。若是斐笑彻底振作,江知许自认不是对手。
正盘算着,小腹突然传来绞痛。
江知许蹙眉,看向瘫倒在地的斐笑:“我可以走了吗?”
没有得到回答。想来是还没缓过来。
江知许径直离开了。
她不是善良的人,若有余裕,加以威慑让对方再也不敢来犯才是她的风格。
但眼下不行。
江知许是蛊师。格斗不是她擅长的领域,背摔更是下下策。
按常理,她要撂倒一个人根本用不着蛮力。
问题是,从苏醒开始——她就没感应到自己的本命蛊。
六岁就养在体内,与她共生的金蚕蛊跟蒸发了一样,怎么呼唤都没有回应。
而本该是金蚕蛊沉睡的小腹位置正传来阵阵隐痛。
一般来说,只有融合不畅或者金蚕感应到危险的时候才会这样。
江知许跑进厕所,反锁上门,坐在蹲式便器上抱着肚子。
跑过水池前的时候,她抽出视线瞥了一眼镜子。
镜像中的自己还是十六七岁的长相没怎么变过,只是不知为何醒来时物换星移,不仅所处环境异常陌生,身边也全是陌生人。
异常的环境固然让人不安,但最让江知许恐惧的还是金蚕蛊没有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