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妈妈商量说毕业旅行要去泰国,妈妈照旧是那个态度,一边在厨房里收拾一边说,“跑那么远干嘛……不安全的……”
“那人活着终有一死呢,这么胆小害怕这个害怕那个,一辈子呆在家里永远别有见识了……”
“我说不过你,赶紧吃完早饭去上学。”
一会场景又变幻,是妈妈来接她放学,她看到正值学生时代的自己背着小提琴琴盒,妈妈在路上给她买了爆米花……
江渺在梦里一直流泪,她哭着醒来,房间里亮着一盏灯,看起来是个酒店的房间,她的手背上传来了阵阵刺痛,江渺侧眸一看,手上贴着一段胶带,像是输过液。
钟嘉慕听见动静,从里面走出来,他倒了杯水递过来,“你低血糖,睡了几个小时。”
江渺唇色惨白,她撑着身子坐起来,声音嘶哑,“我爸妈……”
“殡仪馆提了申请,明早火化,”钟嘉慕说,“他们生前的东西都送来了。”
江渺循着房间看了一圈,看到了角落摆着的一个布艺的行李箱,还有一个大袋子,她匆匆掀开被子下床,行李箱里只有父母的几件外套和衣服,穿的老旧,袋子里有些传单,上面是凛凛的照片和她的照片。
还有两个水杯,两个金属的饭盒,一个掉页的本子,上面写着许多城市,写着日期,写着当地警察和救助的电话号码。
江渺的眼泪夺眶而出,她不会想到,多年前离开家里,那竟然是与父母相见的最后一面。
钟嘉慕不知该说什么,宽慰的话语又不擅长,只好默默地将她手里的东西放回去,低声跟她说,“你睡一会吧,我们明天下午回去。”
江渺憋着眼泪,扶着矮几站起来,重新躺回床上,钟嘉慕说自己在外面客厅的沙发上,有事叫他。
江渺说好。
钟嘉慕给她关上门,他给林斌打了个电话,江渺孤立无援的,在这儿也没个亲人,林斌叹了口气,说麻烦他照看着些,钟嘉慕是自由记者,确实也不算太忙,就当还林斌个面子。
他在沙发上躺下。
一会听到里面传来的压抑的哭声,一会又安静下来,她翻来覆去地翻身,几近一夜未眠。
次日钟嘉慕看到江渺,她依旧苍白的厉害,两只眼睛肿着,如同行尸走肉。
钟嘉慕问她要不要吃早饭,她说好。
江渺吃了两只小笼包,喝了一杯豆浆,同他打车重回殡仪馆。
她一言不发,签字,缴费,坐在门外的长椅上等。
约莫一个小时后,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捧过来两个骨灰盒,算是完成了最后的交接。
钟嘉慕体恤她此刻的心情,订了车票回程,她仍然是那副样子,一言不发,苍白着脸发呆,她在回程的车上打了两通电话,是询问墓地的事宜,她垂着睫毛,钟嘉慕听见电话里的销售说了组数字,她淡淡说一句谢谢,而后挂了电话继续发呆。
钟嘉慕于心不忍,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最后也只能是把江渺送回了小区,跟她说有事可以给他打电话。
江渺点点头,“车费,我转你。”
“不用了……”
“我转你。”她坚持。
钟嘉慕只好调出了二维码,江渺扫了付过去,“谢谢你,钟先生。”
“没关系……”
钟嘉慕竟然有些语塞。
江渺又点点头,她左右手都拎着东西,骨灰盒,还有那个拉杆箱,她转身进小区,背影瘦弱,却又坚韧。
钟嘉慕看着她回去,看着她跟街坊邻居打招呼,看着她越走越远。
他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江渺进楼道前,抬起头看着天边的夕阳,一抹淡淡的橘色,融化在了浅浅的蓝色里。
周围喧嚣,热闹。
她左手抱着骨灰盒,在心里默默地想,如果此刻父母在世,她或许会轻快地讲述她现在的生活,有父母的时候,缥缈的草还能落叶归根,而今父母不在了,她终于变成了摇摇坠落的枯叶。
再也没了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