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着上浅下深的麻制襦裙,发饰很普通,就简简单单的一个玉簪。皮肤黑黄而粗超,双手皲裂了,相必应该是常年干粗活所致。木文上下打量着她,才下定决心觉得她不是珍儿,珍儿根本不会做这些,或许二十年前,她就已经死了,只是他自己还不愿接受罢了。
见许久没人说话,旷村长便开口说道:“文兄,这是我的贤内杨氏,今晚的这桌家宴正是出自她手,如有不周之处,还望见谅。”
木文见自己有些失态,连忙解释道:“旷兄误会了,文谋只是觉得夫人挺像我的一位故人的,惊喜间竟失了仪态,见笑了,见笑了。”
杨氏看了看自己的夫君,眼里含着泪向木文回到:“夫子您气宇不凡,相必夫人更是位佳人,能像她,杨氏算是有幸了。“听着她的声音,粗超而略带沙哑,木文挺疑惑的,他并未说她像谁,为什么她会像到他的夫人,或许是为了避嫌吧,木文这样想到。
杨夫人转过头,强忍的泪水,哗然而下,她又怎么会不认得她呢,只是她如今这般模样,该怎么与他相认呢?他是她那回不去的从前呀。
杨氏原名杨珍,是无国四大名门之一,杨家的嫡女。其祖父乃礼部尚书,其父更是在礼部担任要官。从小锦衣玉食,知书达理。与木文结识于元宵节。那年木文以状元之身赴京上任,途径杨家所在的长风镇,恰逢元宵节。二人结缘于此,杨珍仰慕木文,后借其父与他的交情,逐渐相识相知。后正逢新王登基,新王为巩固政权,大肆改革,整顿礼部,推行新政。杨家被安上莫须有的罪名,其祖父以死证杨家清白,无果。后杨家上上下下的男丁均被发配边疆死伤无数。杨府女眷皆被贬为奴籍,分配置各地。杨珍与木文的婚约也被取消,至此下落不明,木文以死上觐触帝威被贬至荒芜之地任职,寻珍几载未果,便终身不娶……
其实杨珍早就死在了二十年前,现在的她只不过是为了孩子而活的行尸走肉。她曾去寻过木文得来的确是他再婚正取帝王之妹为妻。悲痛欲绝投河自尽未果,一路苟且至今。新帝为拉拢木文便以自己妹妹婚姻大事为筹码,捆绑木文。木文不从再加上觐见杨氏一案,惹帝怒,被贬终不被重用。
如今在这穷乡僻壤之地再遇年少之不可得之人,除了惊愕,也只有释怀了。
走过长长的亭廊,杨珍没有回头。她怕她一回头就忍不住与他相认,她也不敢回头,不敢让故人看见如今自己这般模样。
旷村长因为村中要事,先行离开了,亭子里只剩木文和秋起二人。
秋起也察觉到今晚先生的异样,一向沉稳的他是很少失礼的,尤其在公事面前。可见先生口中的那位故人对他来说应该是一个不一样的存在吧,至少秋起是这样猜的。
看着雾蒙蒙的月亮,木文的思绪也隐约回到了二十年前。
那夜听闻公主出嫁,驸马为礼部贤才。城中满铺通红,灯火长明。木文骑着马心如死灰的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他看着人群中满脸不可思议的她,没有回首更没有停留,因为他有愧于她。原本想这风波过去之后再向她解释,娶公主实乃被逼无奈,他只不过想暂借驸马的身份为杨家伸冤,事后会与公主和离,哪怕搭上性命。可再寻她时得来的确是她已投河自尽的消息......
婚后不久公主与佞臣有染,闹的人尽皆知,二人和离。没了驸马身份庇佑的他,再次因杨氏一案惹帝怒,被关押诏狱十五载,后皇后诞子,帝大喜大赦天下,其被释放。后得故友引见于此教书,直至今日。
许久木文取下头上的发簪,盯了许久,抬头向秋起问道:“你父亲与高将军是挚友对吧?离他把你托付于我已经过去几载了吧?”
秋起盯着他回答道:“是的,先生。”
“时间过得真快呀,要是没有那场意外,我.......和她的孩子,估计比你大了吧......."木文拍着秋起的肩膀感慨道。
"我还有个师兄吗?”秋起盯着木文的背影问道。木文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回答,只是盯着远方的月亮望了许久,后手一松,簪子竟径直的掉入了湖中,不知是有意为之,还是意外。
“先生!用学生下去找吗?这簪子平日里你都不离身的,想必对你很重要吧!”秋起急切地说道。
木文顿了顿,挥手说道:“罢了罢了,该走的东西是留不住的,开弓的箭,哪还有回头的呢?"
秋起挠了挠头,疑惑的望着先生,总感觉先生今晚很奇怪,又说不出哪里的奇怪。所幸就自顾自的发呆了。
秋起盯着泛起涟漪的湖面,只觉得这水如无底深渊般,令人发怵。,这感觉很像那个小师妹的眼睛。其实秋起也很好奇,为什么这么小的孩子的眼神如此死寂,空洞。想必跟刚出生的这一切不幸的遭遇有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