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歌现在名义上还是小院的人,有之前大老板的口令,她要看账本就随她看,她要使唤某人,那人就得听她使唤。
可笑歌这次并没有直接去看账本,而是先去找了阿诚。
吃一堑长一智,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懵懂的只全身心的投在铜铁钱黑市兑换上,而是必须分出精力放在与人争斗上面来。
通过阿诚秘密查账,一是尽量不惊动邱老爷子,在这个节骨眼上,她忽然再去查账,无论如何都容易引起邱老爷子的警惕与防备。而通过阿诚秘密的去翻查,才有可能杀邱老爷子一个措手不及;二来也是对自己之前推测的一个印证。阿诚的背后是义哥,若是阿诚倾力相帮,那么代表义哥乐见她找出邱老爷子的痛脚,乐见她留在小院继续为金杏效力。义哥的这个态度,决定了她之后行动的方向。
结果不出她所料,阿诚爽快的答应了帮助笑歌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私下去查看账本。
阿诚先去吩咐安排了一番,没多久之后就带笑歌去到临时存放账本的一幢两层小楼里。也不知道他做了些什么,两人到这幢小楼的时候,并无一人看守,自然也就没有邱老爷子的人。
账本全放在阁楼上,上得楼去,笑歌便一门心思的扑在了那些厚厚的账本里,两耳不闻窗外事。
此时天色已经不早了,这看似没发生什么,实则心境早已大变的一日业已将结束,不知不觉间日落西山,阿诚静静的去找来一盏油灯点燃给笑歌照明,然后悄无声息的退守在一旁。
阁楼里只有他们二人,都没有说话,一时间安静得仿佛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阿诚双手抄在胸前,斜倚在梁柱上。
难得的,一贯泼皮无赖的他竟然觉得有些说不出的不自在,似乎不管他怎么站,视线都很难不放在许三娘子身上。这也不能怪他,实在这阁楼太小,一眼望到底,别说眼神,手长脚长的他稍微多伸展两下,说不定都很难不触碰到笑歌的衣角。
既然难以不看,那么索性就大大方方的看个够。
只见笑歌快速的翻动着账本,似是在寻找什么。一时又像是遇到了点什么疑难,只盯着某几页账目不动,反复查看,眉头深锁;一时又提起笔来,在纸上写写画画些阿诚看不懂的东西,像是在算账,但手边有算盘,她却连动都没动一下;一时又似是陷入沉思,像个初初发蒙的孩童,被夫子布下的课业难倒,不自觉的咬着笔头;一时又雀跃的笑了起来,仿佛终于有所得。她笑起来嘴角有一点点细微的小褶,不仔细看发现不了……
阿诚不知自己竟可以看这样一个黑瘦的小娘子查账看得这般津津有味。
她黝黑的肌肤在夜色掩饰下,竟一点也不碍眼了,事实上这一整晚他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曾经最为介意的肤色。反而是她纤长的睫毛,虽然并不浓密,但在烛火的映照下,轻盈得仿佛透明,一眨一眨的,挠得人心痒。
阿诚悚然心惊,他这是在做什么?
他不是没有如此肆无忌惮的盯着一个女子看过,但这一次和从前那些轻佻行径都不一样,因为他竟然会生出一种心虚之感。一向自诩光明磊落的他,甚至觉得自己是在偷窥,怕许三突然发现他在看她。又或者其实他是盼着她发现他在看她的。她会害羞还是恼怒?然后他就可以摆出惯常的玩世不恭满不在乎的模样。那样,他就正常了。
可阿诚想了想,许三这种人,哪里会懂得害羞,她但凡有点身为女子的觉悟,就不会这样与他孤男寡女的夜半共处一室。当然,她其实连恼怒都不会。因为她眼里现在大概只有那些错综复杂的账目吧,根本不可能注意到有一个男人在不加掩饰的一直凝视着她。
这样想着,阿诚又觉得有点索然无味的不甘。这一夜不知许三还要看多久账本,他轻微的活动了下身子,去一侧的小书架上翻找了册话本来看。小楼本来就是一处书斋,阁楼里除了账本也堆放着许多时下流行的书籍。
对阿诚的所思所想所动,笑歌当然是正如他所料的一般,毫无觉察。
她只管全力查账。
小院的账本和她之前翻看的感觉一样,不超过这时代的整体水平,简单、粗陋。上一次她看账本,只是为了了解金杏楼的整体营收开支、资金流动情况,所以并没有多加理会那些贪墨留下的纰漏。但这一次,专程专心,尽管邱老爷子做了许多掩饰,但笑歌顺着之前印象中的点点蛛丝马迹寻觅过去,细细梳理、稍加计算就发现了问题。
果然,邱老爷子暗里从金杏楼里捞了钱,并且不是小数。
或者说,不只邱老爷子捞了钱,小院里说不定是人人有份,他们建了一个属于小院的小金库。
笑歌放下账本,心下并没有拿住他们把柄的狂喜。
这轻飘飘的筹码,握在手中都似是没有半点分量一般,只半日之隔,她就已然不是曾经那个觉得只要自己有能力帮金杏赚到大把的钱,就勿需在意那些小喽啰的许笑歌了。实力是硬通货,但实力并不只包括赚钱的能力。她必须要思考得更多,更周全。
尤其是——人。
她不会蠢得觉得把她找到的邱老爷子和小院一干人等贪污的证据交给义哥就能扳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