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歌回到家,不过才晌午时分,左右无事,她索性去找阿姐许月知闲聊。
许月知正在屋内刺绣。
这不仅是她的“工作”,更是她,乃至许家赖以为生的活计。
虽则许月知只是一个人单干,但她的手艺很是精湛,绝不是什么大路货。用现代的话来说,甚至可以算作是益州城里的“高定”。寻常人家轻易是消费不起的,大多是达官贵人捧了大把钱财来下定。
笑歌悄悄走进许月知的“工作室”,此时她正在绣一幅山水,是城西“探花府”的“订单”。笑歌知道探花府的活计最是难绣,要求还特别高。平常富贵太太们大多绣些花草鸟兽的吉祥图案,大众货色,熟能生巧。可探花府这种祖上出过一个探花,一个三甲进士的老牌书香门第就不一样了,动不动就送个什么泼墨山水过来,上面还题点文绉绉的诗词。这笔墨的浓淡枯实最难绣了,又只黑白灰三色变换,笑歌自己不懂刺绣,可光看着许月知熬心熬力就觉得疲累不堪了。从前在现代时看《红楼梦》晴雯补裘那段还没什么感觉,后来见许月知日日埋首于绸缎间,一针一线慢慢秀出那些栩栩如生的图案,才惊觉绣工不易。
“小妹今日怎地这么早就回来了?”许月知听见声响,没有停下手中动作,头也不抬的问道。
因着从小父母离异,笑歌一路自己住校读书,万事都习惯独立,所以从在现代起就不习惯向任何人倒苦水。昨夜之事、金杏酒楼的种种,她自然也是不愿意告诉许月知的,何苦凭白令旁人担心?
“今日事少,早早做完就早早回来了呗。”她搬一个凳子坐在许月知对面,随意笑笑敷衍,转移话题,“阿姐,这幅绣品我都见你绣了半月了,何时才能绣完呢?”
许月知直起身来略略转动了下酸痛的颈项,“总还要一个多月吧。旁的还好,就是这山脊云雾处所用之绣线最为精细,就是刘记针线庄的上品也不够,还得自己再分作几股,是以拖慢了些时日。”
“探花府最是麻烦了,我见阿姐也不愁生意,何苦接这费心费力的活儿?”
“一分心力一分钱,谁叫人家探花府出得起价呢?”
是啊,谁人不晓得捡轻松的活计做呢?笑歌一时无话,许月知伏下身子埋首继续走针,那繁复的针法看得笑歌眼花缭乱,谁能想到那雄奇壮阔的山峦,就是出自眼前这痩若无骨的芊芊玉手呢?她想,若是放到现代,许月知肯定也算是一个艺术家了,这样一幅作品恐怕也价值连城了。
可惜这并非那个机械化大生产的现代社会,在现代手工艺术珍贵,可在这古代,刺绣几乎是闺阁女子人人都会的手艺,即使技艺精湛到许月知这个段位,也不过只是能维持一家生活,小有余钱罢了,成不了豪富。
笑歌看着许月知年轻姣好的面庞,一时有感而发,觉得她也真心不容易,如此年纪轻轻却支撑起了一个家,她脱口而出,“阿姐,你想过嫁人吗?”
许月知无奈的笑笑,“怎么嫁?小龙在书院里每年要花那么多钱,阿爹又那个惫懒样子。没有嫁妆就算了,还要附送这许多负担,谁愿意娶我?”
“你长得好看,又能干,一手刺绣这么漂亮,难道就没有男人愿意吗?”
“有啊,巷口的杨跛子,收大粪的田牛都愿意,横竖都是些又穷又丑的老光棍。略略家中有些田产的,读过几日书的,或是跑得远远的,或是要我承诺嫁过去后不得补贴家里。”许月知顿了顿又说,“是了,也有不介意的,若是我愿意做个偏房小妾什么的,亦有牙婆上过门牵线。”
“阿姐,总应该有真心人只喜欢你,不在乎家世条件的。”
许月知停下手中针线,像是听到什么极有趣的笑话,她摸摸笑歌的头,“小妹啊,我有时候在想,你以前到底是个什么身世。说你蠢吧,又精明得很,读书算术都会,什么都一点就通。可说你聪明吧,又老是这样不通人情世故。什么真心人,那都是戏文里唱来玩的当不得真。婚姻之事,讲究的是门当户对,阿姐早不指望。能完成阿娘的遗愿,照顾好一家人,供小龙读出书来,替阿爹养老送终,我就已然知足了。”
笑歌听得心底黯然,虽则她也曾在大老板面前说过类似的话,说自己不指望婚姻,但她和许月知不一样,在现代时她就对婚姻没有任何期待,更何况她现在一门心思只想在这古代建业立足,在她热爱的事业上做出一番动静。嫁人之后那么多束缚,还如何伸展拳脚?她是巴不得没人娶她阻碍她才好。
可许月知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古代人,她二十一岁了,在这大赵朝,已经是大龄剩女了。笑歌听得出她语气里浓浓的无可奈何,她要的从来和笑歌不一样,她重视家庭,渴望一个护她周全的男子。
许月知说笑歌不通人情世故,其实哪有那么多人情世故,说到底不过一个钱字。
若是有钱了,就像许老爹的那个姘头刘寡妇一般有田产,有门面房,不是还是有男人主动上门吗?
古今如一,钱与权,都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法宝。
笑歌不禁转头握住许月知的手,“阿姐,我一定会为你赚回一副大好嫁妆的,到时候十里红妆,送你风光大嫁。”
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