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也不用谁刻意招呼,众人就自然而然的敛去声响,静待开价。
只见那两小厮身后,还有一人,穿一件圆领襴衫,下摆一横襴,腰间束带。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三十来岁,倒像是个读书人。
小六向来客解说,“这就是小冬哥了,每日里开价都是他来写。”
小冬哥走到廊柱旁,伸手取了小厮捧着的大狼嚎笔,沾了墨,大笔一挥,在写有“今日金杏到货”的红纸上,先写了一个“拾”字,这第一个字对开价来说无关紧要。只是还不等下一个字开写,已经有人开始低声叫喊,“三、三、三……”
另又有一些人不甘示弱,也吼起来了,“四、四、四……”
小冬哥像是知道这些人的心思一般,写完“拾”字,又故意停顿了一下,去沾了点墨才接着写。
第二个字的第一笔是个折勾,第二笔加了一点,分明是“叁”字的起笔。那些叫“叁”的人声线不自觉的都提高了几分,可谁知接下来小冬哥却完全不按笔画顺序走,竟在那折勾一点之上而不是之下接着写,几笔之后,最后出来却变成了个“肆”字!
于是那些叫“四”的人免不了一阵欢呼,气势一下大涨,而叫“三”的人,却表情凝重,眼睛都不由红了几分,不过叫喊助威的声音可全都没有停歇,反而更大了。因为那许三娘子昨日预计的是“十四斤三两到五两”,只要不在这个范围内,都算不得正确,都还有希望。
小冬哥很快写完一个斤字,这最关键的第四个字马上要出现了。端看是“三、四、五”中的一个还是“一、二”取其一了,这决定了两方炒卖客的输赢。
只见小冬哥又慢条斯理的去沾了一下墨,吊足了众人的胃口。
这时场面上的气氛已经很热烈了,双方的呼喝声有如雷动。
小冬哥像是表演一般,第一笔先写了一横,这样,既可能是壹或者贰,也可能是肆。若是前两者的话,那么可以说许三娘子的预言在成功过五、六次之后,总算失败了,可若是“肆”字的话,那那些落了重注赌三娘子要输的人可就要败得一塌糊涂了。
对阵两边的人都拧着脖子大喊大叫的,为自己一方鼓气。
如潮的人声中,小冬哥又写下了第二笔,仍是一横。
按他之前不遵从笔画顺序的写法来看,这虽连着写了两横,这紧要的第四个字,却仍是不定,可能是“壹贰”,也可能是“肆”。
这时,即便是坐在窗边的那位外地来客都有些被感染了,不自觉地跟着一方呼喝着鼓劲起来。
放眼望去,整个金杏酒楼,似乎只有那许三娘子不为所动。
她看起来虽然年纪如此之轻,却一派大将风度,安坐在椅子上,端着杯盏,只管悠闲的喝着茶汤,吃着点心,像是周遭这一切围绕金钱与利益的庞大赌局与她毫无关系一般,她只是来吃一餐早饭而已。
在许三娘子咬下第一口香甜的雕花金桔的时候,第四个字的第三笔终于被小冬哥写下了,谁知,却仍是简简单单一横!
连着三横!
谜底仍是没有揭晓,还是既可能是“壹贰”,也可能是“肆”。
一时间所有人的情绪都被推倒了顶点,各式嘶吼的声响简直震耳欲聋。
尤其那落了重注和许三娘子反着干的张举人,虽是秋凉的天气,却一头大汗,只见他一把脱了身上的袍子,甩在地上,露出中衣,只管着魔似的嘶声大叫着“一”,也不管场上有没有妇人女子,这样脱衣有没有失了读书人的体面。
终于,小冬哥第四笔落下了。
是一竖!在三横的旁边划下一竖。
这是个“肆”字!
这关键的一笔落下之后,小冬哥也不再卖关子了,当然,也没有什么关子好卖了,他很快写完了剩下的字,与之前慢条斯理的速度,简直有天壤之别。
那红纸上赫然罗列如下:
今日金杏到货
拾肆斤肆两贰钱
随着他最后一笔落下,人群中爆发出阵阵通天的喝彩声,许三娘子又一次预言成功!
这简直是神迹!
除了街头王妈妈说的“菩萨显灵,仙人指引”看来真没有其他什么解释了。
而有人欢喜自然就有人愁,一边是一大清早就要叫了好酒好菜来庆贺的赢家,另一边那脱了外袍斯文扫地的张举人,一来就叫骂的高老五,输得把老婆孩子都押上的袁大胡子一干人等却如丧考妣,面色如灰。
有人嘴里喃喃地绝望念着,“完了,完了,这次输光了……”
也还有人不甘心地吼着,“这不算输,益州城里又不是只有金杏一家开价,我不信全益州都是十四斤四两多,不,这不算输,等同熙楼,对红门的开价出来了再说!”
然而这声音如此之微弱,很快就淹没在庆贺的人声中了。
连小六都嗤之以鼻,“咱们金杏可是益州城里数一数二的大庄家,旁的酒楼就算开了,也差不了多少去。能打打对台的也就只有同熙楼和对红门。”
果然,不多时,陆续有小厮回报,“同熙楼开价十四斤三两七钱。”
“对红门开价十四斤四两一钱。”
“听波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