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黎迷恋疼痛感是从十五岁那年开始的。
那年她打伤了吴光前,大半夜从梨园里跑了出来,跑回了家。第二日的黎明破晓之前她到了家,司老爷子就坐在庭院里等她,绘春梨园的大师傅也来了。
前者二话没说就让她跪下,众目睽睽之下,老东西不问她原因也不许她开口,直接开打。司黎骨头也硬,把给她咬着的布团吐掉了,硬是一声不喊,干受着。
就那次,她发现,疼这个事,它不是那么难以忍受。虽然最开始是眼前一黑,但后来再睁眼,她发现‘诶,其实也死不了’。于是司黎边挨打边开始想,这一下之后,她还能睁眼吗?能,那就很好。等下一棍再看看。
最后,司老爷子叫停的时候,她的意识还是清醒的,甚至还能朝他们笑着问,还有吗。
自打那以后,司黎就认识到,疼痛在她生活里是免不了的了。但凡遇上点烦心事,或者是焦虑,再或者演戏时遇上瓶颈了,她都会想咬自己两口,刺激一下神经。很有效果。
不过,当演员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穿什么样的衣服,身上总出现牙印实在是影响不好。她也知道这癖好不是常人所能理解的。所以她打起了歪主意。
而事实证明,这主意真没打歪。
虽然几个小时间,她早都得趣儿了好几次,但眼前泛起白色的光晕时,司黎就知道,这次不一样。
乳白色的光晕在她眼前持续了十多秒,就好像是天上掉下来一朵白云触手可及,软绵绵的,外层洒满了金色的、焦糖似的阳光,甜蜜蜜又暖和和的。可惜这光影一直在她视线里剧烈的颤动,不一会儿就模糊了。
等完全消失,她才意识到是她自己落泪了。
那两滴泪砸到肩膀上时,江修暮怔了下,却并没在意,只是稍微停下,等着她。
他知道这种情况,流泪是生理性的。严格来讲,心理学上,管这叫烦躁症,因为心理和生理的陡然变化,本来该极致快乐的时刻,一些人会不受控地泪流满面、会悲伤,还会不知所措得像个孩子,会非常情绪化。
他轻柔地拍了拍她的背,亲亲她的耳朵,哄她,“没事的啊。阿黎乖。结束了。”
但司黎的症状明显比常人更强烈。
她紧紧攀着他肩膀,不一会儿就开始小声啜泣,哭得泪流不止,眼泪决堤了似的。
这下,江修暮慌了,他想扳过她的脸看看怎么回事,却被她死死扣住肩膀,不许他动。
温热的泪水顺着他皮肤纹理往下流,没流到底就凉了。
他只好牢牢抱住她,把她整个人都搂到怀里,一下一下吻着她的发丝和耳尖,又哄又道歉:“阿黎我错了。”
“宝宝,我们不哭了好不好。”
“你咬我吧,给你解气,嗯?我保证不出声。”
这一滴一滴泪砸下来,砸得男人简直“悔不当初”,满心想着,什么输不输赢不赢的,出了这个门,他肯定还是什么都听她的?这种事赢了,和输了又有什么区别?她开心不就行了。
想着想着,江修暮胸腔里就开始泛酸,一边轻拍她的背,一边悔恨得心脏抽疼。
他家阿黎下个月才过二十岁生日呢,这会儿不过是个十九岁的小姑娘。
他把一个小姑娘欺负成这样,算什么男人?真死有余辜啊。
而且落地到现在,她都还没吃东西。饿坏了吧。
抱着她,暖着她,江修暮扯过被子给她盖上肩膀,继续附在她耳边柔声说:“阿黎,我保证,没有下次了。行吗?”
“乖,不哭了啊。”这次他真是做过头了。
司黎轻轻吸了吸鼻子,忽然伸出双臂抱紧他的背,在他耳边说:“这种感觉…我要。你给我..我就偏向你。”
女人的声音哽咽,断断续续,他听后,过了会儿,方后知后觉,她是在给他承诺。
不过当时,江修暮怀里捧着她颤抖的身躯,像抱着初春里、艳阳下河面上一块快要消融的冰。她整个人都要破碎了。
细密的吻从眉间,到眼皮,再到脸颊,他亲着她,尝着她的泪,最后轻柔地含住微微干涸的红唇,一点点将它浸润。
司黎缓缓闭上眼,任由他温柔地安抚自己。激动的情绪在渐渐恢复平稳。四肢纠缠在一起,像两株共生的藤蔓。
这一夜虽途中迂曲多舛,到底两人还算圆满。
可惜的是,他那晚没开灯。
可恨的是,他那晚没开灯。
多年以后,江修暮不止一次地想,如果当时有光亮,他能看见清晰完整的她,是不是就能早一点洞悉她灵魂的缺口,早一点温暖她的骨肉。
然而世上没有如果,也回不去当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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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学英语时,司黎遇上过一些难理解的词汇,一般都是西方文化的典故和传说演变的固定俗语,比如关于“forbidden fruit”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