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能和我讲讲你的故事吗?
少年这样问我。
我放下尚未整理好的书册竹简,告诉他孟婆姐姐收留我的那些过往。
那生前呢?他又问我。
我摇摇头,说,我生前的事情,我什么都不记得。
他沉默良久后,嘴角咧开一个不那么好看的笑容,对我说:
“姐姐,许个愿吗?”
他看向我的神情很悲伤。
但我并不明白。
1.
老实说,在地府当孟婆是个不太轻松的工作。
每七天休一天,这一天里还要抽出半天时间去采忘忧草,收集人流下的泪水。
然后每天早上把锅支在这里,给准备转世的人灌一碗汤,队伍不到最后一个人,我就没法散值。
我一开始并不是地府的孟婆,是个前尘忘却又偏偏投不了胎的孤魂野鬼。
身后是排起长龙的队伍,队伍里有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鬼”,我喝下白发少女递过来的第二碗孟婆汤,却依然走不到奈何桥上。
最后,鹤发童颜的少女把我从队伍里拎出来,问我:你还有什么无法释怀的事?
我懵然地摇头,告诉她我不记得有关我生前的任何事。
那你害怕什么吗?
左思右想后,我告诉她。我好像惧怕站在高处,每当我立于高处时,总觉得自己会坠落。
孟婆把我晾在一边,开始给下一个鬼舀汤。她手里的勺子在锅里搅了搅,说:“那或许是有人在等你,又或许是你在等什么人。”
这里有等我的人,也有我等的人。
这里有等我的人?我又要等谁呢?
我通通不知道,可是我走不上奈何桥,没办法投胎转世。
倘若要在地府留下来,就要工作。
孟婆收留了我,要我帮她去采忘忧草,收集人类的泪水,在忙时与她一齐在奈何桥旁给鬼舀汤,偶尔还要帮她整理一些书册,送到地府藏书的地方。
那个地方很远,来回要花费很多时间。
我在那里交到了我的第一个朋友,是在那里负责整理书册的少年。他和我说,他并不喜欢这里的工作,更喜欢能自由自在不受拘束的工作。
偶然闲聊时,我总觉得他好像认识我。可是当我问他时,他又不直白地回答我。
最后一次见面,是我和他讲了孟婆姐姐的那些过往,他对我说:许个愿吧。
我想了半天,和他说:祝你和我都早点投胎。
2.
在我那位朋友转世投胎离开之后,我依旧没能想起什么,每天的例行日常是早上醒来后到孟婆姐姐那里领一碗汤,喝完后尝试踏上奈何桥——
然后每一次都以失败告终。
在我第八百次这样做而被奈何桥拒绝后,身旁传过来一丝憋笑的声音。回头看过去,对方是个比我年长许多的青年,手掌挡在嘴边,想要掩去笑意。
不知为何,看到他我突然有些生气。指着那边煮着汤的锅,没好气地说:喝汤,投胎。
我不明白我为什么生气,但我那时觉得,如果不是会给孟婆姐姐捣乱,我会亲自舀一碗孟婆汤,然后灌进他嘴里,只有这样我才会消气。
他挡在脸上的手拿开以后,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
是很难看并且很假的笑容。我蹙眉看着他指了指自己的嗓子,然后晃了晃那只手。
我突然明白了。
“你是自尽服毒的呀?”
毒哑了嗓子,所以不能说话。又因为是自尽,不合生死簿——要受刑。
他点点头,我突然没那么生气了。
这很奇怪,我不知道我生气的原因,也不知道我消气的原因。
也许他是迷路了吧?
自尽的人会有专门的鬼卒带去受刑,我却没在他身边看到。我好心地告诉他自尽死去的人要去的地方之后,他却没有离开。
只是远远地,一言不发地凝视着我。在跟了我半天后,我忍无可忍地问他: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他大概是不太习惯死后不能说话,在发出一些不能称之为“话”的声音后,捡起树枝在地上写下了一行字。
我还欠你什么。
我疑惑地抬头望他,告诉这个青年,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一瞬间他的表情让我想起那位已经离开的朋友,又过了很久,他又写:那你想要什么?
我仔细地打量他。他眼角旁带着一颗泪痣,身上穿的衣服配色和这个到处冒着绿光的地府很搭。
最后,我指了指他挂在腰间已经磨损地形状有些模糊的玉佩。
我喜欢这个。我说。
他把玉佩摘下来递给我,写到:这本来就是你的。
“那你是我要等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