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廷和政治智慧高深莫测,心中有怀疑是正常的反应。
但杨廷和深入想了想,若是朱浩一开始的目的就是想加入己方阵营,而刻意表现出抗拒的姿态,那这少年就太过深沉老练了,此计也过于冒险和做作,朱浩怎能确定杨慎会与之产生共情?
杨廷和觉得不太现实。
那就只能往简单方面想,或许真如儿子所言,因为其出身尴尬,才想着明哲保身呢?
区区一介少年郎,无关大局,杨廷和懒得深究,也就暂时将朱浩放过,想的是以后慢慢去了解。
如此一来,杨廷和与儿子杨慎,暂时都对朱浩放松了警惕。
……
此时的朱浩,正过着两点一线的上班生活。
翰林院有个好处,就是去得晚走得早,中午不影响回家吃饭睡午觉。
六月正是最热的时候,《武宗实录》于此时开始修撰,御旨以杨廷和、蒋冕二人为总裁官。
实际上很多修撰事务,系由詹事府掌府事、礼部尚书兼翰林学士刘春来负责,刘春相当于实操的总裁官,以翰林院侍讲学士李廷相统筹,李廷相跟杨慎相当于副总裁官的身份,杨慎想以此来获得晋升的机会,爬上翰林院高位。
朱浩作为新近才入翰林院的史馆修撰,平时所做的事情,就是帮忙整理一下书册。
朱厚照干的事情太多了,哪些需要记录,哪些可以略过……需要讲个门道,所有事得按照年月日的方式记录下来,年月方面没什么问题,但在日的记录上通常都是以天干地支来记录。
有很多从皇宫流传出来的皇帝言行,更多是来自于当时史官的记录,朝中大小事务都要记。
朝中一些有名望的官员几时死的,或是有番邦进贡等事宜,还有奏疏的批复结果等等,也都在《实录》中有记载,一本书可以说是研究朱厚照一朝的最好历史档桉,记录方面可说是事无巨细。
朱浩作为熟悉历史之人,没法将整本《实录》都背出来,但基本上哪一年发生过什么事,他都有印象。
白天修书。
晚上则回去帮朱四批阅奏疏,朱四也不是每天都出宫来,大概一旬十天能出来个两三天,剩下的时间不是他不想出宫,而是怕被人发现,影响他逐步拿回权柄的计划,便只能尽量忍耐。
但十天中有七八天奏疏都会给朱浩送来,尤其是那些不太好批阅的,朱四一点都不客气,直接让人成箱成箱往朱浩这边抬。
最近张左出现在宫外的时间也变少了,即便出宫来,也多是去见袁宗皋。
……
……
六月十四。
这天本来稀疏平常,朱浩下午要去见苏熙贵,涉及南京六部人事变动,同时苏熙贵想知道朱浩提出的银号什么时间成立。
当天上午朱浩正在翰林院正常上班,但听外面传来高喊:“出事了。”
朱浩抬头往四下看了看,杨慎等人都不在,翰林修撰房内只有他和蔡昂两人苦逼兮兮地整理文稿。
“何事?”
蔡昂站起来问了一句。
朱浩从这几天刚给他安好的办公桌后直起身,往敞开的窗户往外边看了看,摇头道:“好像不是走水……走,出去看看就知道是什么情况。”
朱浩和蔡昂出门来。
但见几名庶吉士正在往北边靠近主要办公场所的屋舍跑,而那边临近的院子正是几位学士的公事房。
“怎么回事?”
蔡昂问住一名他认识的典吏。
典吏回道:“刘学士病倒了,正在请太医!”
刘学士指的是刘春,历史上刘春大限就在六月,朱浩心中一动,忙和蔡昂进到院子,却见一群人七手八脚将刘春从房间里抬了出来,先前杨慎和余承勋不在修撰房,原来是在这边做事。
明显杨慎和余承勋已跳出翰林院史馆修撰的职位,所行差事大大超过了目前的品级和职位。
“太医请了吗?”
“已去通知了……咱翰林院距离太医院不远,相信太医很快就会赶来!”
大明太医院衙所就在翰林院西南方,銮驾库正南。
若是抓紧时间请人的话,估计一会儿工夫就能把人请回来。
后面来的人都在问询情况,李廷相和顾鼎臣等人也闻讯赶来,一群人围着刘春,朱浩本来站在外围看不清楚里面是个什么情况,却听杨慎暴喝一声:“还不让开个地方,方便刘学士透气?”
看热闹的人这才把一方空了出来,朱浩终于可以看到刘春的惨样。
此时躺在地上的刘春浑身颤抖,脸色煞白,一只手按在胸口的位置,却已经开始下垂,嘴唇发紫,明显是心脏病发作的症状。
李廷相道:“刘学士本就有胸痹之痼疾,怎会突然发作?莫非是有人气他?”
在场没人吱声。
却有人往余承勋身上瞟,好像刘春发病跟余承勋有莫大的关系。
正说着话,但听有人高喊:“太医来了!”
太医吴杰带着一名药童,提着药箱匆忙而来,一到地方便上前查看情况,拿出银针进行紧急治疗。
一群人紧张兮兮,而此时刘春明显还有点意识,只是他已无力跟到来的太医说明自身情况。
吴杰针灸半天,没见任何好转。
旁边药童轻呼:“手都凉了!”
吴杰把头凑到刘春的胸口听了听,似感觉无力回天,摇摇头:“准备后事吧。”
等于是放弃治疗了。
看到这一幕,朱浩不由感慨这时代的人生命是何等脆弱,就算太医诊断正确乃是“胸痹”,遇到这种心肌梗死的情况,也没有办法治疗,只能眼睁睁看着病人去世,主要是缺乏治疗的特效药。
……
……
听到吴杰说“准备后事”,在场人等鸦雀无声。
活生生一个人,说没就没了,给在场目击者一种很大的震撼,尤其这个人还是翰林院众人的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