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九,清晨。
会试第一场,四书文经义。
八股取士的关键。
朱浩心态平和,参加科举考试次数多了,慢慢也就习惯了,按部就班完成一系列考前工作,然后开始审题。
四书文三道题目。
《论语》题:“吾道一以贯之。”
论忠恕。
《孟子》题:“国之所以废兴存亡者亦然。”
论以仁治国。
《中庸》题:“是故居上不骄,为下不倍。”
论君子立身处世之道,也是论君臣相处之道。
三道题看完,类似于截搭题中的截题,只出四书中一句,题目就算出来了,或许考官觉得,考生能来参加会试,学问必然不错,难道你堂堂举人还背诵不出课文?只要出这么一句,你就应该知道立意方向,无需赘述太多。
三道题目,有一种修齐治平的进阶感觉,先论“忠恕”,再论仁治,而后就是高洁的心态。
第二题和第三题有相似之处。
或许是受宁王谋反之事的影响,毕竟孟子题下句就是“天子不仁,不保四海;诸侯不仁,不保社稷;卿大夫不仁,不保宗庙;士庶人不仁,不保四体。”
第三题分明是在暗示宁王违背了“为下不倍”的儒家行为准则。
“倍”通“背”,有悖逆的意思,宁王为下却“倍”,那肯定是有违中庸之道,应该大肆抨击。
三道题都不算难,就看考生是否能针砭时弊。
第二题还蕴藏有对皇帝的劝谏——“天子不仁,不保四海”。第一题“忠恕”也体现出相关思想。
总之这是在宁王谋逆后对文人的一种劝谏和勉励,士大夫阶层要让士子遵循天地君亲师的礼教法统,让臣子安心当好韭菜。
朱浩心想,果然题目如时局,说什么佞臣当道,实则科举取士还是以士大夫为中心,这题目只能以迎合士大夫喜好为准,不是比谁抨击当权者更加激烈,或是比谁对朝廷更忠心就能金榜题名。
……
……
贡院中。
朱浩安心审题,答题,而科场外,唐寅则在朱浩进考场前再三嘱咐下,去见了娄素珍。
娄素珍当着唐寅的面,问询了他未来的打算,如同朋友间闲话家常。
娄素珍想知朱浩有关小兴王会在未来两三年内当上皇帝的话语,是否是出自唐寅的揣测。
“……天下大势,我一介布衣无从定夺,只想安稳度日,从未曾有过争名逐利的想法。”
唐寅感慨地说道,“即便如今尚在兴王府做事,也不过是报答当年老兴王收留赏识之恩,等世子回归安陆后,我便要请辞,回江南养花种田。”
娄素珍听了这些话,就知道朱浩的担心不无道理。
唐寅明显厌倦了在兴王府的繁琐工作,想早早回家乡安度晚年,过上闲适的退休生活。
娄素珍问道:“若是兴王府出真龙呢?”
“这……”
唐寅诧异地打量娄素珍。
突然觉得,这女人说话跟自己那个学生一模一样,都是如此直截了当。
“就算有真龙出,那也与我无关。”
唐寅摇头苦笑,“王妃,您乃千金贵体,即便离开江西之地,也该以皇室恩遇为重。”
娄素珍微微摇头:“先生勿要再以皇室为由,将民女束缚住。”
言外之意,我现在不再是什么王妃了,而且都不自称“妾身”,好像我从没嫁过人,只是个普通的小女子,你唐寅还跟我提什么“皇室恩遇”?
难道宁王把我选中当王妃,然后不顾我们娄家的安危,悍然举旗造反去送死,我还应该感谢皇帝要将我满门抄斩不成?
唐寅听出娄素珍想做回普通人的心思,半晌没吱声。
“我原本以为,先生胸怀天下,为国为民,看来我对先生期盼过高了。”娄素珍继续摇头。
“啊?”
唐寅抬起头,惊讶地打量娄素珍。
娄素珍道:“先生不留南昌,是察觉南昌有人行那谋逆之举,装疯卖傻不惜自贱,终守得名节,可见先生并非拘泥外物之人。
“到安陆后为保一方百姓安宁,带兵平寇,赈灾安民,哪件说出来都是忠义之举,何以如今四海不安,先生却想偏安于私宅,不过问朝堂纷争?”
“这……”
唐寅支支吾吾,“人各有志吧。”
娄素珍继续道:“在我看来,先生之志向,或不如朱家小公子。”
唐寅不屑道:“他年少气盛,如初升旭日,自然有远大志向,而我如日落西山,倦鸟思归,也乃人之常情。你对那小子了解不多,他的志向远非……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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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到嘴边,唐寅不知该从何讲起。
难道要告诉娄素珍,朱浩那小子想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
如今他把兴王府世子牢牢地攥在手中,心思非常复杂,可说是一只老谋深算的小狐狸,连我唐某人都觉得汗颜?
算了,算了,好歹朱浩这小子救过娄素珍,就让他在娄素珍心里面保留个赤子的形象吧!
娄素珍道:“至少朱小公子担心先生将来无心朝事,让我劝说先生,要以天下大局为重,不要以个人好恶而乱了家国社稷,也勿要辜负上天对你的磨砺,平庸至死与青史留名或只是一念之间。”
“呃……”
唐寅又不知该怎么接茬了。
心想,果然跟朱浩那小子有关。
朱浩这小子这么擅长给人洗脑吗?
他到底对宁王妃说了什么?为何这次再见到宁王妃,她的精神状态看上去比之前好很多,人生也有方向了?
“就当先生为了帮我,帮无辜卷入叛乱,丢官去职的读书人,以及颠沛流离的百姓,还他们一个公道,让他们可以继续做大明的顺民,这不好吗?”
娄素珍言语不卑不亢。
也就是她,有资格在唐寅面前侃侃而谈,换了别人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