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得知预言的某位术师、在不空羂索菩萨像下重新整理思绪后,离开东大寺,再一次踏上了入世的旅途。
带着与大多数人并无不同的、寻访预言之子的念想,他一路走走停停。正是在这一过程中,他偶然结识了那位咒灵操术的所有者。
“他是个怎样的人呢?”
身旁的神子也一同进入了羂索的回忆杀。
他笑着说:“怎么说……我个人而言其实还挺喜欢的,是一位朝理想前行的人呢。仅凭这一点就已经胜过天底下绝大多数的凡愚之辈了。”
东大寺的法华堂甚是有名,因本尊是不空羂索观音而又称羂索堂。
因此,那位同行的咒灵操术所有者、听面前的旅者自称“羂索”,便顺理成章想到了此处——在法华堂进行宗教活动的人往往被世人称为“羂索堂众”,这个名字无异于自报家门。
他心想:眼前的旅者这样自称,不仅彰显了身份,也是为了避免真名外泄吧……毕竟这世道太乱,数不清的诅咒与诅咒师说不定哪天通过这种手段下咒呢。
“您好,我是来自陆奥国的术师。”于是那人也干脆不说自己的名字了,“一介草民,如有疏忽,望您见谅。”
或许是一路上的小心谨慎让那人觉得羂索是个可交之人,又或者是平和体贴的外在让那人放松了不少。总之,短暂同行中,二人为打发时间也聊了许久。
与京内许多出身高贵的术师不同,像他那样东北地方出身的庶民术师,没有什么出身自带的高贵血缘,也不会有家族提供的理论知识、咒术训练和咒具供养。御三家是很省事的,如果觉醒了先祖的术式,还能翻一翻典籍提前了解该术式的记载;遇上了危险,还可以让家族门下招揽的底层术师出头。
而他、在觉醒了咒灵操术以后,一直是孑然一身、孤独地战斗着。因为身边总是发生些怪事,当地村人将他送往了陆奥南部有名的寺庙,希望能够得到大师的庇佑。正是在毛越寺,他找到了自己的道路。
“无法直接称呼我的名字……很不便利吧。”
似乎是关系有所拉进了,咒灵操术的术师想着老家的烧石岳山腰,那里有个夏油温泉,自己以前常去那里玩耍,“那就叫我夏油吧。”
自称夏油的男人在羂索的回忆里继续吐露着。
北地的陆奥国,曾是大和与虾夷战斗过的前线,领土扩张后又成为了朝廷流放犯人的地方,可谓是不毛之地。在这种地方出身的夏油,有一种荒原里搏斗出来的野性与生机。
在离开村落后,他被送往毛越寺接受教化,途经一片浓雾中见到了蹲坐于前的白鹿——寺庙的大师认为他是个有慧根的人,便收下了。①
寺院的教习对他影响很大。毛越寺是天台宗别格本山,本尊药师如来。然而,时兴净土思想,师傅让他也去读诵些净土宗的《观无量寿经》《阿弥陀经》《无量寿经》,以拓宽视野,更好地寻找到自己的本愿。
相较于寺院里盛行已久的天台宗“观空、观假、观中”的观法,他更倾向于新兴的净土宗思想。他相信——世风混浊,众生仅靠自力是难以解脱的,是“难行道”,主张乘佛愿力(他力)往生净土。
尤其是看到一个个被诅咒杀害、随意践踏的生命,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叫他们靠自力解脱呢——他们根本战胜不了命运的无力和无常。对于这样脆弱的生命而言,咒术师是稀有的、难能可贵的,是可以拯救他们的他力。②
是的,他原本是这么认为的,以为这样就足够了……成为一名咒术师,将职业生涯作为自己的修行:一边读诵阿弥陀佛(无量佛接引众生的大愿),一边将诅咒(娑婆世界的污秽不堪)祓除。
然后,修行路上,他看到的却不止普通人的生命,还有多得多的、自己的同道中人。原来,我也只是万千个行走在难行道上的、脆弱生命的一份子。
啊、我也只是个普通人罢了。③
但相对的,也会有不甘。临行前,师傅也曾夸赞他是善良澄澈之人,而他的术式更是具有佛性,并盛赞为“令诅咒畏惧之神技”——可降伏妖魔、令鬼怪俯首合十、皈依佛门。他的吞食正是在教化原本作恶的咒灵为正道所驱使,不可谓不神奇!④
他曾对师傅的说法深信不疑,同样、也对自己是应运而生之人深信不疑!⑤
奈良六法盛行日本,至平安时代,渐渐地、民间也出现了不和谐的声音:明明法门传入后兴隆已久,为何众生依旧不得解脱,莫非在我们这个时代,佛法即将灭尽——这便是末法思想的诞生。
夏油也接触到了末法时代的概念,同时净土宗为了警惕末法时代提出了“十一部经则有坏灭,方等经典无有坏灭”,他也因此相信佛法不灭!正道依然可行!
时至今日,他依旧如往日那般、前行在自己的道路上:继续一边读诵阿弥陀佛(无量佛接引众生的大愿),一边将诅咒(娑婆世界的污秽不堪)祓除。只是,他不再认为自己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