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かごの中の鸟は
いついつ出やる、”稚嫩的童音轻轻吟唱,音色清澈治愈,幸子哼着耳熟能详的童谣,翻过一页铜版纸。她怀里抱着蓝眼睛的姆明玩偶,“啪嗒”,黑发蓄满了水,沿着弯曲的发尾,滴落在鲜艳的英文绘本上,细嫩的手指抹开,黄金鸟笼一片水晕,宛如是笼中的画眉鸟在哀泣。
“夜明けのばんに
鹤と亀が滑った
後ろの正面谁?”
爱丽丝帮幸子吹干头发,用梳子梳通,缎子一般乌黑地披在肩上,皮肤白净得让人想起瑞士山上的雪,五官十分秀丽清晰,她肩上搭着一块浅紫色的薄毯,沾了水变得微湿,爱丽丝拿走后,把小孩赶进被窝里,暖色调的被子直拉到下巴处。
她把绘本也抽走,放在一边,“今天不能再看了哦,到时间了,该睡觉了。”
然后手伸到幸子颈后,轻轻揉了揉她柔软的颈椎,她刚才一直低着头。
幸子感到很痒,往羽绒被里缩了缩,躲避,露出一双蓝色眼睛,灯光下漂亮纯粹得如同堇青石,长睫毛安静地翕动着,望向爱丽丝,“我已经看完了。”她说着故事的结局,“阿比盖尔把画眉鸟放走了。她为小鸟准备了黄金鸟笼,但最后鸟飞走了,黄金鸟笼空了。”
“那幸子喜欢这个故事吗?”
蓝眼睛纯澈地看着她,幸子道,“为什么不能把画眉鸟留下来呢?如果是我的话,我喜欢画眉鸟,它留在我身边,我才开心。我可以喂养它、照顾它,陪它玩耍,把它放走的话,它在外面很快就会死掉。”
爱丽丝说着通俗的道理:“或许是对于小鸟来说,获得了自由才会快乐,而爱一个人,是希望他能得到幸福的。”
“即便那个人会因为自由死去?”
“是的,即便他会因为愿望死去。”
幸子想了一会,并没有被说服,“小鸟迟早会适应笼子里的生活的。动物比人更加健忘,衣食无忧并不坏,对么?”
爱丽丝笑着点头。拍着被子哄她入睡。
幸子闭上眼睛,乌发散开在枕上,复又睁开,“我马上就睡着了,爱丽丝,你去帮森医生吧。”
“那我关灯喽。”
幸子“嗯”了一声,呼吸声变得轻缓而均匀。
诊所地段特殊,夜间的生意甚至更为忙碌,森鸥外经常熬夜,才会显得憔悴,而这附近经常开火,枪支弹药声不绝,火光刺破黑夜,扰人安宁,更别说楼下伤者治疗时的哀嚎了。医疗资源紧缺,来诊所治病的人都薄有积蓄,但麻醉费昂贵,不是所有人都认为这笔钱有必要出。
初时幸子很不习惯,长久之后,也没有觉得多么难熬,已经可以自动忽略了。房子的隔音很好,幸子戴上耳塞,楼下病人凄厉的惨叫声变远了些,抱紧玩偶,沉入了梦乡,但半梦半醒间,她隐约听到了抽泣声。
要更近一点。女孩子的声音。
是谁在哭呢?
幸子揉揉眼睛,睡不着了,摘去耳塞后,哭声更为清晰,她下床穿上毛绒绒的拖鞋和厚实的睡袍,帽子上的长兔子耳朵耷拉在后面,一长一短的,将要下雪的天气,空气中都带着寒意,外面幽微的光亮透过窗帘照进屋内,能够视物。
诊所的空间不大,二楼只有两个房间和一间书房,但每个房间都还算宽敞,晶子来了以后,森鸥外在幸子的卧室里做了隔断,恰好一扇前门一扇后门,前门通阳台,就是幸子的房间,晶子则睡在后面。
幸子来到隔扇前,敲了敲纸门,带着困意的声音闷闷的,“晶子,你在哭吗?”
里面的抽泣声没有停止。
晶子抱着腿蜷缩在墙角,黑发凌乱,身体颤抖,一片恐惧之色,她能清楚地听到枪弹和惨叫声,就像回到了战场上,诊所的味道也跟医疗间一样,皆是掩盖不住的血腥味,是痛苦。无论经过多少次治疗,士兵流过的血不会消失,痛苦的记忆不会忘却,只会积少成多,成为压死骆驼的稻草,将人的精神带入万劫不复之地。
她不想再使用“请君勿死”了,不想将人的生命变得廉价,失去了异能力之后,她才总算变得“自由”,她否定了自己的存在,所以无论被囚禁哪里,都无所谓。
可是——
她不想继续留在这里了。不想重复一遍又一遍的噩梦。
将她从疗养院救出的森鸥外,不过是让她从一个地狱到另一个地狱,是那个男人,把她变成了军队口中的“死亡天使”。
她开始怀疑,难道她想要救人的心,都是错误的吗?
晶子把脸埋入双膝之间,克制不住地哭泣。她感到绝望。
是谁都好,有没有人,来救救她吧。
战争没有结束。
日本战败。
士兵们的死亡和牺牲都失去了意义。
“啪”一声,灯被打开,刺眼的白光尽数洒落,晶子不能适应般闭上了眼,迷茫地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