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宫的日子定在了十一月十五,是个宜嫁娶的黄道吉日。
自大夫人公布我会被礼聘进宫之后,就为我换了新的居所,是个四面环水、十分别致的院落,环境清幽,一应物件配备齐全。
除了月桂跟我一并住了进来,其余侍奉之人都换成了宫里指派的宫女女吏,一应起居,皆按宫中的规矩来,只待进宫那日。
每日,娘都会得许进院陪我说说话,有时也会换成苏嬷嬷。如今,苏嬷嬷不复从前那般严苛模样,倒像是一个慈爱的长辈,偶尔还会与我聊一聊宫里的往事。
在苏嬷嬷的口中,我得知宫里的规矩繁琐,一举一动都需注重影响,因此不管是说话、用膳还是就寝都要万分谨慎,凡事都要三思而后行,不可出任何差错。
我对苏嬷嬷的教诲自是感激不尽,将她的话牢牢记在心中。
从那日起,我一步也未曾踏出过这座环水小院。
一晃眼,十一月十五便到了。这日清晨,我早早起身,坐在铜镜前由女吏为我梳洗妥当,宫女捧上衣裙,为我穿戴整齐后便领我出了院落。
侯府各处张灯结彩,所有仆妇皆穿上喜庆的衣裳,府中大摆筵席,为即将入宫的我践行。
我从前一直认为,今日这场筵席会是为大姐姐和二姐姐而开设,想不到,今日的主角会是我。
我不知今后是否还会有机会回到这个我生长十数年的地方,也不知是否还会有同娘再度相见的一天,现在的我,只能对着中堂盈盈下拜。
我隐约瞧见站在大夫人身侧的娘眸中闪烁的泪光,可我大概不会再有机会为她拭去了。
今日一别,不须母烦忧,但愿母常安。
拜别父亲与大夫人之后,月桂搀扶着我,由宫女们簇拥着朝外行去。出得侯府,宽敞华丽的仪仗停在府邸门前。
这是我第一次踏出府门,见到府外的模样,我不禁有些失神,只觉得眼前的世界仿佛变得不同,又仿佛没有什么变化。
我一步步的踏向宽阔的青石道路,忽然觉得面前的一切都无比神秘又特别,由浩浩荡荡的一群人以及八人抬车轿格外壮观,女吏引领着我走进那辆八人抬车轿。
车轿内的空间很是宽敞,四周镶嵌着珍珠玉器,三面垂有帷幔,将车轿遮挡得严丝合缝。
我在铺有软绵厚重的毛毡的座椅上坐下,心中怦怦直跳,仿佛随着车轿的颠簸而不停的跳动。
我突然有些喜欢这种即将要踏向未知的感觉,这种感觉很奇妙,在这十数年来平淡的生活之中,这种感觉使我第一次认识到我即将拥有不一样的生活。
耳旁传来喧闹繁杂的人声,这是我向来闻所未闻的,我想要悄悄的掀开帷幔,再度瞧一眼外面的世界,可是我知道我不能这么做,诱惑和规矩是相斥的,我一旦僭越,那么后果会是我闻所未见的严重。
我只得按耐住自己,在清幽香气的伴随中,慢慢的阖上双眸。
不知过了多久,车轿稳稳当当的停了下来,却没听见外头有何声响,我不敢擅动,仍乖巧坐在原处。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漫长而又枯乏,我忍不住想到了大姐姐,怪乎她不想进宫,凭大姐姐的性子,她又如何受得了这么枯燥的等待。
车轿外,忽然响起一道尖锐响亮的声音:“吉时已到,请娘子下轿。”
女吏撩开帘幕,恭敬的搀扶着我走下车轿,耀眼的阳光使我眼前一暗,略有头昏目眩之感,我不禁眯起双眸,以适应夺目光芒。
等视野渐渐清晰之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座巍峨恢弘、雕梁画栋的宫殿。
只是月桂已然不在车轿旁随侍,我知晓月桂是带着我的嫁妆已然先行去了我所住的宫室。
随后,我由女吏搀扶着坐上前方的肩舆,慢慢的沿着长长的青石路往宫中而去。宫中宫墙高耸,宫阙鳞次栉比。
在我看来,皇宫之中与寿亭侯府似乎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除去规制更磅礴些,道路更宽广些,装饰更辉煌些之外,无非都是由无数个小院落重重交叠,形成一组更大的院落。
不同的是,侯府之中唤作堂、轩,皇宫之中则是唤作宫、殿。一字之差,多出了气势,却仍旧是相似模样。
肩舆在一处宫门外停了下来,我抬眸望去,宫门上方的匾额上用鎏金大字写着:兰林。
女吏上前通禀,不多时,有一位身着灰蓝袍衫、头顶灰黑小帽的小内侍步履匆匆地迎了上来,对我施了一礼:“奴才福至见过娘子,娘子,请随奴才来。”
我依言起身下肩舆,跟着他往前而行。
唤作福至的小内侍引我走在东侧长廊上,穿过几道门户,亦经过了一处景致极佳的园林,这才到了一片错落有致的建筑群前。
又向前走了数十步,最终在一处名唤桐院的院落前站定。
福至躬身对我说:“娘子,此处便是您所居的桐院,娘子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