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少安,还并不知道家里发生了这等事情,他穿着王满银给他买的那一套工人衣服,在饭桌上与周围的领导推杯交盏。
饭桌上十个人,双水村的领导占一半,石圪节公社来了三个人,另外就是魏电影了。
石圪节公社的三个人以刘根民为首,其他人若有若无都在讨好刘根民,毕竟这可是个红人。
短短半年时间,就从一个文书升到了组长,而且很得两位主任的看重,未来前途可期。
当然,田福堂虽然一直带着笑脸,言语间也比较恭敬,但是姿态却是不卑不亢,他有这个底气。
一个组长又如何,就算是公社主任来了他也不虚,难不成比他的弟弟田福军的职位还高?
不过饭桌上氛围总体来说还很和谐,其中孙玉亭的功劳可不小,别看他一副穷酸样,但嘴皮子还当真利索,一边往嘴里塞着大肥肉,一边和众人热情的说这话。
吃饱喝足,天色也不早,虽然还未黑尽,看样子也要不了多少时间了。
“那是这,时间估摸着也差不多了,咱们就去把大会开了,然后让乡亲们痛痛快快看电影如何?”喝着茶的田福堂开腔。
众人的目光全部放到刘根民身上,刘根民轻轻点头,“福堂支书说的对,那咱们现在就去开大会,乡亲们都到了吧。”
“到了到了,一老早就跑过来占位置了。”孙玉亭抢着说道,众人看着他使劲的喝着茶水,不由得轻笑出声。
换做是平常,孙玉亭到别人家去是不敢喝茶的,因为肚子里没东西,茶越喝越饿。
但现在不一样,他刚才吃了好几块大肥肉,正需要茶水来中和一下。
于是众人便朝外面走去,一出去,便看到小学操场上漫天遍地全都是白色脑袋。
这些脑袋上盘着羊肚子毛巾,看上去就像是一片白色浪潮一样。
喧嚣的声音将他们紧紧包围,刺鼻的旱烟味弥漫在整个学校,诸多庄稼汉看到主席台上的幕布,激动的讨论今晚会放什么电影。
按理说距离放电影的时间还早,起码需要一个小时。
但这些庄家人为了占个好位置,纷纷提前来了,但还是有很多人没抢到座位。
座位其实很简陋,就是长条板凳,但是数量也不多,不可能让全部人都坐着看电影。
抢不到位置的,只能在后面和两侧站着。
双水村的还好,因为是本村放电影,所以他们天然可以在最前面,视野最好的位置。
其他如石圪节,罐子村,下山村的人就只能往后面走,导致学校四周全是乌泱泱的人,那声势看起来无比浩大。
少安啧啧称奇看着这一幕,他还从没看过这么多人集合在一起。
田福堂等人倒是对此意料之中,嘴角还挂上得意的笑容,人越多越好,说明他田福堂本事大,能请到县城上的放映员。
确实,底下双水村的庄稼人都在夸赞田福堂是个能人,让他们双水村大大涨了面子。
刘根民田福堂等人走上主席台,拿着话筒让大家安静下来,然后就是长篇大论宣传劳动光荣。
少安见一时半会儿轮不到自己上台,便百无聊赖在人群中寻找那一抹身影。
只需要一眼,他就看到了那个俏丽的人儿,两人对视一眼,仿佛在空中碰撞出了火花一样。
不过眼下人多眼杂,他们也不敢做太多的动作。
而且少安很高兴,润叶的旁边还坐着自己的亲人,姐姐兰花,干侄子大海,弟弟少平,妹妹兰香,还有母亲许慧。
几人坐在一起有说有笑,少安迈着大长腿走过去,好奇问道:“咱爸和姐夫呢,他们没来看电影?”
兰花回道:“他两都在后面站着,一大家子人,全部坐着太占位置,别人会说闲话,再说满银也不是双水村的人,更不好坐着了。”
少安砸吧了一下嘴,“这是个甚么事嘛,谁敢说我的闲话?我一个劳动模范,还安排不了几个座位。”
说着,他转身就去找王满银和孙玉厚,强行拉着他们过来,和周围的人说了几句,他们很是通情达理的挤出两个位置。
“哈呀少安,这咋好意思嘛,你们自己村的人都没座位,我咋好意思坐着嘛。”王满银坐立不安说道。
少安使劲按着他的肩膀,“这有个甚,姐夫你安心坐,我姐还需要你照顾嘞。”
王满银点点头,也不再多说,掏出一盒金丝猴香烟递给周围的庄稼人,然后掏出随身带的花生板栗给周围的小孩妇女。
周围的双水村人得了东西,对他立马和颜悦色起来,说什么既然兰花嫁给他了,那他也是双水村人,放心坐,没人敢说闲话。
“润叶,你也吃。”兰花抓了一把板栗递给润叶。
润叶点点头,又将手上的板栗递给少安,“少安哥,你吃。”
少安挠挠后脑勺,将板栗给放在口袋里,“我刚吃饱饭,现在还不饿,留着待会儿吃。”
王满银和兰花对视一眼,默契的耸耸肩,孙玉厚的眉头却是悄悄皱起。
少安本来还想和润叶说两句话,突然听到台上的刘根民说:“现在,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孙少安上台领奖。”